语说的好：“一龙九种，种种各别①。”未免人多了，就有龙蛇混杂②，下流人物在内。自秦、宝二人来了，都生的花朵儿一般的模样；又见秦钟腼腆温柔，未语先红，怯怯羞羞，有女儿之风；宝玉又是天生成惯能作小服低③，赔身下气④，性情体贴，话语缠绵：因他二人又这般亲厚，也怨不得那起同窗人起了嫌疑之念，背地里你言我语，诟谇谣诼⑤，布满书房内外。原来薛蟠自来王夫人处住后，便知有一家学，学中广有青年子弟。偶动了龙阳之兴⑥，因此也假说来上学，不过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⑦，白送些束脩礼物与贾代儒⑧，却不曾有一点儿进益，只图结交些契弟⑨。谁想这学内的小学生图了薛蟠的银钱穿吃，被他哄上手了，也不消多记。又有两个多情的小学生，亦不知是那一房的亲眷，亦未考真姓名，只因生得妩媚风流，满学中都送了两个外号：一个叫“香怜”，一个叫“玉爱”。别人虽都有羡慕之意⑩，“不利于孺子”之心，11只是惧怕薛蟠的威势，不敢来沾惹。如今秦、宝二人一来了，见了他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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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一龙九种，种种各别——相传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或好文事，或好音乐，或好历险，或好斗杀，或好静坐，或好负重，等等。这里借喻贾府子弟众多，良莠不齐。参见第三回“赤金九龙青地大匾”注。

②龙蛇混杂——语本“龙蛇同渊”，出自晋·释道安《阿毗昙八犍度论序》(见《释文纪》卷六)：“其日共检校译人，颇杂义辞，龙蛇同渊，金鍮共肆者，彬彬如也。(释法)和怃然恨之。”(同渊：相处于一个深水潭中。鍮：指形似金的黄铜。怃然：形容失望的样子。)意谓犹如龙和蛇混杂在一起。比喻好人和坏人或能人和庸人混在一起。

③作小服低——意谓降低身份，甘居人下。

④赔身下气——意谓对他人谦恭礼让，低声下气，以示尊敬。

⑤诟谇(gòusuī够碎)谣诼(浊ｚｈｕó)——诟谇：辱骂呵斥。“诟”与“谇”为同义词，“诟谇”为重叠结构词。谣诼：造谣诽谤。战国楚·屈原《离骚》：“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⑥龙阳之兴——典出《战国策·魏策四》：魏王好男色，龙阳君以男色事魏王而得宠。龙阳君担心众人议论，魏王下令曰：“有敢言美人者族！”(族：族诛，灭族，即杀掉全家。)泛指嗜好男色。兴：有兴趣，喜欢，爱好，嗜好。

⑦三日打鱼，两日晒网——比喻人学习或做事没有恒心，时常中断，不能坚持。

⑧束脩——本义为捆在一起的十条干肉。典出《礼记·少仪》：“其以乘壶酒、束脩、一犬赐人。”遂以“束脩”代指馈赠的礼物。又《论语·述而》：“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遂又以“束脩”代指塾师的酬金。这里取后一义。

⑨契弟——本义为结拜弟兄。这里引申为胡乱结交的男色伙伴。

⑩羡慕——爱慕，爱恋。

11不利于孺子——语出《尚书·周书·金滕》：周武王死后，因其子成王年幼，由成王之叔周公旦摄政。管叔等散布流言说：“公将不利于孺子。”意思是周公旦将篡夺王位。这里因香怜和玉爱都是小孩子，故借喻众学生都对他们打坏主意。孺子：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