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道:“不用忙,不相干。这是急火攻心①,血不归经。”说着便爬起来,要衣服换了,来见贾母,即时要过去。袭人见他如此,心中虽放不下,又不敢拦阻,只得由他罢了。贾母见他要去,因说:“才咽气的人,那里不干净;二则,夜里风大:等明早再去不迟。”宝玉那里肯依。贾母命人备车,多派跟从人役,拥护前来②。
一直到了宁国府前,只见府门大开,两边灯火,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宝玉下了车,忙忙奔至停灵之室,痛哭一番。然后见过尤氏,谁知尤氏正犯了胃气疼的旧症,睡在床上。然后又出来见贾珍。彼时贾代儒、代修、贾敕、贾效、贾敦、贾赦、贾政、贾琮、贾、贾珩、贾珖、贾琛、贾琼、贾璘、贾蔷、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贾蓝、贾菌、贾芝等都来了。贾珍哭的泪人一般,正和贾代儒等说道:“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说着又哭起来。众人劝道:“人已辞世,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贾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正说着,只见秦邦业、秦钟、尤氏几个眷属尤氏姊妹也都来了。贾珍便命贾琼、贾琛、贾璘、贾蔷四个人去陪客,一面吩咐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③。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④。这四十九日,单请一百零八众僧人,在大厅上拜大悲忏⑤,超度前亡后死鬼魂⑥;另设一坛于天香楼,是九十九位全真道士⑦,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⑧;然后停灵于会芳园中,灵前另外五十众高僧、五十位高道,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①急火攻心,血不归经——这是中医所说的一种病症。意思是人的情绪因受到突如其来的巨大刺激,就会引发心火肝火,致使血脉不能正常运行,就会出现吐血、出鼻血等症状。一但情绪稳定,这种症状就会消失,所以贾宝玉说“不相干,不用忙”。
②拥护——众人簇拥某人,加以保护。
③钦天监——官署名。掌管朝廷天文、历法、气象、占卜等事务。阴阳司——是曹雪芹根据民间的阴阳先生而虚拟的官署名。
④开丧——即开吊。指丧家在出殡前接待亲友前来吊唁。讣闻——报丧的文告,用以通告亲友。讲究的讣闻上要开列死者的履历以及开吊、出殡日期等。末尾有五服内亲属的具名。
⑤拜大悲忏——意谓请僧人恭恭敬敬地唪诵佛经《大悲心陀罗尼经》(全名《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佛家称之为“大悲咒”)中的咒语。据说僧人念此咒可使死者往升西方净土(极乐世界)。
⑥超度前亡后死鬼魂——佛教用语。是说由僧人唪诵《大悲心陀罗尼经》中的咒语,使那些与死者有恩怨的鬼魂超脱地狱的苦难,往生极乐,从而减轻或免除死者的罪孽。
⑦全真道士——道教中全真教派的道士。据《全真纪实》载:全真教派由金代道士王重阳创立,崇奉锺离权、吕洞宾等。该教不尚符箓,不事炼丹。而重修炼内功,性命双修,以“澄心定意,包元守一,存神固气”为“真功”,以“济贫拔苦,先人后己,与物无私”为“真行”,自谓功行俱全,故称“全真”。该教派至清代已衰落,故此处的“全真道士”只是道士的通称。
⑧解冤洗业醮——请道士设坛祈祷,以消除死者生前的冤仇与罪孽,往生天堂。业:义同“孽”。醮:道士设坛祈祷,求神灵消灾降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