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竹帘一百挂①,金丝藤红漆竹帘一百挂②,黑漆竹帘一百挂,五彩线络盘花帘二百挂③:每样得了一半,也不过秋天都全了。椅搭、桌围、床裙、杌套,每分一千二百件,也有了。”一面说,一面走,忽见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墙,墙上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枝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④。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⑤,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⑥、辘轳之属⑦。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一望无际。贾政笑道:“倒是此处有些道理。虽系人力穿凿⑧,却入目动心,未免勾引起我归农之意。我们且进去歇息歇息。”说毕,方欲进去,忽见篱门外路旁有一石,亦为留题之所。众人笑道:“更妙,更妙!此处若悬匾待题,则田舍家风一洗尽矣;立此一碣⑨,又觉许多生色,非范石湖田家之咏不足以尽其妙⑩。”贾政道:“诸公请题。”众人云:“方才世兄云:‘编新不如述旧。’此处古人已道尽矣,莫若直书‘杏花村’为妙。”11贾政听了,笑向贾珍道:“正亏提醒了我。此处都好,只是还少一个酒幌,12明日竟做一个来,就依外面村庄的式样,不必华丽,用竹竿挑在树梢头。”贾珍答应了,又回道:“此处竟不必养别样雀鸟,只养些鹅、鸭、鸡之类,才相称。”贾政与众人都说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①湘妃竹帘——用湘妃竹制作的帘子。湘妃竹:又称“斑竹”。晋·张华《博物志》卷八:“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涕挥竹,竹尽斑。”
②金丝藤红漆竹帘——是金丝绳穿连竹条而又用红漆刷过的帘子。
③五彩线络盘花帘——用五彩线盘绕编织成花形图案的帘子。
④喷火蒸霞——形容红杏花开得又茂盛又鲜艳。
⑤树稚新条——即嫩树枝条。
⑥桔槔(gāo高)——是一种利用杠杆原理制作的汲水工具。即在井旁竖一杠杆,杠子的一头系水桶,另一头系重物,便可极为省力地汲上水来。
⑦辘轳——是一种利用轮轴原理制作的汲水工具。即在井口正中竖一支架,支架横木穿一带柄筒状轮子,将绳子绕在轮上,绳头系上水桶,握柄转动,即可汲上水来。
⑧穿凿——这里是人工仿造之意。
⑨碣——石碑。
⑩范石湖田家之咏——范石湖即南宋诗人范成大,号石湖居士。晚年致仕,闲居石湖,写了不少田园诗,其《四时田园杂咏》尤为著名,这里故赞其“田家之咏”。
11杏花村——出自唐·杜牧《清明》诗:“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按:杏花村有两个:一在安徽省贵池县,一在山西省汾阳县(即汾酒产地),两个杏花村都以酿酒出名。不论这里指的是哪个杏花村,总之杏花村为真实地名,故贾政说“犯了正村名”而不妥。
12酒幌——即酒帘、酒旗。旧时酒家的招牌。即以竿挑布帘,帘上题“酒”字,插在门口,以招徕酒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