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的还包括恋歌。在月夜,爱慕的男子在姑娘家附近吹 奏口琴或鼻箫,悠扬的乐音带出梦幻小径,仿佛隐于蓊郁森林 或潜入深潭底,那小径只允许两人幽会,如水遇到水,火引诱 火,不怕天地议论。善歌者,还会模拟独木舟划水的声音或某 种鸟鸣,暗示明日幽会地点在河边或是树林。一家有恋歌,总 会把其他家少男、少女的梦给弄烫了。 没有恋歌的世界,注定是废墟啊!
你走过以一排杂树为标记的"界址"--厅府为了阻挡垦 民侵犯族人的屋舍、田园,特地依族社大小划出保留地,于四 周堆石或种树为记,不准汉人越界开垦,也不准交易。界外的 土地,若汉人开垦,则必须向族人纳租。你记得多年前设界址 时,乃是砌石堆为记,全社老小背起藤篓到处捡拾巴掌大的石 头。边界砌成后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怀疑石堆是不是长脚怎么 向内移了?加之被台风吹倒、牛只冲毁,种种事故之后再堆起 的界线显然又向内移了一箭射程的一半。后来改用种树,原先 方正的边界变了形,一排树站得像一群无所事事的乌鹫。
族人与汉人的纠纷从未间断,伤亡的消息像田里的白鹭 鸶飞来飞去。听说厅府通判为了调和弥漫在这平原上的武力气 氛,打算设坛祭拜开垦以来的几千名亡灵,漳州人、泉州人、 客家人及所有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土地而身亡的族人。
然而在日升月落之中,你们也从汉人那儿习得一些耕种技 术与不同品种的稻米。你的田里原先种食用的"倭"米及用来 酿酒的"乌占",后来也得到米粒纯白的"占仔"品种,收割 了两次。稻米改变了你的人生,或者该说,你用青春换得不同 品种的稻谷--虽然开始时,一切都是善意。
如果那位向族人承租土地在界外开垦的老汉人不病故,他
的年轻亲戚就不会来这里耕种;如果他不来,当你在斜风细雨
中锄地时,他就不会从远处田寮扛犁走来助你一臂之力顺道向
你讨一捆干木柴要煮饭。如果你返家取柴时不随手用螺碗舀酒 答谢他,也许就田归田、水归水。当你赠酒,如果他嫌弃不喝 也就罢了,偏偏他一饮而尽,而且用汉语夹杂几句族语加上比 手画脚说了一串话,你约略猜测他说的事跟米有关。他倒出几 滴余酒在掌上,又指了指远处他耕种的那块已插秧的田,忽而 作势饮酒忽而扒饭,你恍然大悟,他要给你不同品种的秧苗, 让你的田种出汉人的米粮。
如果他不曾出现,你仍会像往昔一样收割糯米,以木杵、 木臼舂之,再抓一把米嚼碎唾入瓮内,利用口水做酒母,借以
天涯海角
发酵、酿酒。一日三餐,你仍会用vokkao(木扣)土烧锅放 在三块石头围成的灶上,起火煮饭。你习惯用手指捏一小团饭 送入口中,佐以沾盐的海鱼、河虾,再喝一碗自己酿的"打喇 酥"(酒)。你拥有全社最漂亮的一只木甑,蒸出的番薯与芋 头松软可口,最适合在祖灵祭时用来待客。如果他不曾出现, 如果汉人不来,你仍是快乐的平埔族女子,勤快地梳理树皮、 葛丝及染得五彩斑烂的兽毛,织一匹美丽的"达戈纹"当作嫁 裳。你仍会在野猫嬉戏的春夜,幻想明日到山涧沐浴,你暗恋 的那个"麻达"摘鲜花向你求爱,说你的气味害他无法打猎, 你的长发叫他不能安睡,恳求你到他怀里坐坐。你要生很多小 孩,教他们攀树荡藤、潜水过河。你会在孩子们腰间系几个大 葫芦,带他们像鱼一般游到海口,告诉他们,海洋就是帮我们 保管盐与梦想的地方;要学习追逐海浪,捕捉沙滩上的白色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