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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牢狱之灾(6)

皇运 作者:九宸


帘头稍起,一股清风涌入,卷着潮湿的气息。尹文含笑,持着扇柄徐徐放了帘子,而后终是回了目光,似无意道:“怎么忽然就能出来了?”

延陵易好像没有听见,表情也未变。

尹文衍泽叹了一声,笑自己是无事找话,惹了不待见,索性垂头又玩起了玉佩。

“我向皇上请奏了封密信。”延陵易这一声回应竟有些出乎意料了,言罢竟似累了,一手扶了额,轻轻合了双目。

尹文衍泽未抬头,只手下顿住,由着她话音重新咀嚼了遍,而后微以明悟,淡然点了头道:“延陵王果然有一手。”所以当说,她万事皆有应对,时时为自己留着保全的一手。

“王爷。”她低声唤了他,唤过竟不知因何要唤,无声地自嘲了番,叹声尤为轻:“我有点累了。”走至如今,步步为艰,处处提防,尊位在座,却犹如踩入虚空,焉知下一步是否会一脚踏空,就此满盘皆输。

尹文衍泽摩挲起环背,温润的光泽于指间更显清莹,他不动声色,声音仍是轻松:“再忍忍,这便是要回府了。”

延陵易唇角微微抽动,双眉凝得更重,再无了声息。

延陵府前深门紧扣,往日里耀武扬威的狮尊亦在夜色中消沉。雨落至这一时,已是停了,空气中只闻雨后苍兰的湿气,时而浓,时而淡,风一至便添了其他诡异的草木雾气,很是奇特。满府的人像是全睡下了,上下皆静得出奇,连灯盏的光亮都找不到。

府前唯有一人伫立而候,是延陵空。

车马刚停稳,延陵空便大步迎上去,他的步子有些僵,周身半潮半干,不知是于雨中等了多久。眉眼中浓重的一抹颜色散不去,延陵易并不能看透那抹色的含义。于延陵易眼中,延陵空总是这般奇怪,醉酒后便更怪,时而极为怜悯地看着自己,又在大多时候戏谑地玩弄她,常常引她恼怒。

他走近了,细看她,突然咧了嘴笑道:“我听说牢狱里的酒菜还不错?”

她平静抬眸,抿唇终不言。

尹文衍泽由身后走过来,并没有与二人入府的意思,只淡淡道:“十日已过,依延陵王的规矩,该是我回昱瑾王府了。”

延陵空看到这场面很是惊讶,虽然明白二人相处得不融洽,却也被这相敬如宾的架势惊住。他转了身子咳上几声,胳膊肘戳了延陵易,又使了眼色,是要她借着天黑人静暂且先留一晚才是夫妻之礼。

延陵易抬眸看了兄长一眼,回身迎向尹文衍泽轻轻言道:“如此也好。” 规矩是自己定下的,延陵易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想到真就这般匆匆过了十多日,自己却迟钝着浑然不觉。

尹文衍泽笑过,转身又入车帷。延陵兄妹驻足相送完,便亦相伴退身入府。马车在驶出延陵府道的深巷口处突然缓下来,蓝驰微有不解,回身询问了车中人:“王爷,三更半夜的,又未通传府里,怎就不在延陵府中憩下。”

“这一夜里事情太多了,有些乱了心神。”尹文衍泽目光渐渐疲惫下来,心下猜疑着延陵易上奏密信的内容,又随即想到自己由着性子前去相援,竟真是鲁莽了一回。好在延陵易一时迟钝后知后觉,勉强应付过去,若要再住上半宿,待她反应过来,二人脸色皆不会自在。想到这里,他笑了摇摇头,淡道:“丢人啊。”

玉炉香中凝着红泪,宫纱低绕,层幔飞扬。华阳暖殿中,圣元帝紧捏着一纸冷笺吞下几口闷气,脚下碎了一地杯盏釉瓷,但无一个侍从敢打扫。

圣元帝目光怔怔的,全然无光,好半晌转了转空眸,运了半口气,晃着身子站起。

近侍公公离得最近,此时只得低低啜泣了道:“皇上,犯不着被那小丫头片子气坏了龙体。您是皇上,这天下您最大,你只一声,杀还是留,奴才拼了这老骨头不要,也要给您顺下这口气。”

圣元帝猛地抽了口气,连撤了几步,目光洒了满地,“狗奴才,你懂个什么。”那小丫头胆敢重提十几年前的旧事,她又是个什么东西,于她眼中,他这个九五至尊真不如一池粪土!摇着头,扬头干笑了几声,嗓音忽地紧了,身子倒向一侧悬壁,生呕出几抹艳红。延陵沛文,你的女儿真不像你,是比你强下许多,也狠下太多,她用的招数,皆是你看不上更不会想的。你这个堂堂君子,怎就生出了如此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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