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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在家人围坐在圆圆的饭桌上吃晚饭的时候,我之所以没能向妈妈叨咕那件事儿,并不像姐姐所猜想的那样,是因为我小小年纪就懂得了替她着想。那天妈妈给姐姐、哥哥,还有凤顺姐姐每人都盛了饭之后,说是不想吃饭就背上我出了门。也许是因为白天的事儿累着了,我忘了说饿就在妈妈的背上睡着了。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在加佐站前了。马路上一片黑暗,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马夫们赶着马群回家的身影。错过慢吞吞地走过的马队,我们走着。听到当啷当啷的马铃声,我在妈妈的背上回头一望,看到的马是一副善良的表情,后面跟着表情同样善良的马夫。真是好奇怪哦,我所能记起来的马夫和马的面部表情总是很相似。
我把两手插在妈妈的腋下,把脸埋在了妈妈的背上。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小沙河姨妈的家了。我看到了小姨的脸,妈妈则正在把勺子放在桌上。
“骄儿也来吃饭喽,快点儿哟。”
姨妈递给我一把勺子后,又拿起了套在灯泡上补着的姨夫的袜子。
“就是说,凤顺那个不懂事儿的连锅见底儿了也不知道,连姐姐的那份儿都吃了?”
“有什么法子呢?那个年龄自己也饿得慌,所以可能是装着不知道吧。前一家主人把她饿了个够戗,所以饭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啊。她在盛饭的时候哪怕掉了一粒饭粒也老看我的眼色,我告诉她不要那样也没用哦。其实我在她八岁那年就认识了她,领到我家来的时候她也才十岁,所以就跟我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啊。”
那时我才头一次听说,凤顺姐姐还看到了我出生。当时由于大夫在叫人,所以她就进了屋,所以就看到了有着红苹果一样的脸蛋的婴孩,妈妈对姨妈说那就是我。姐姐好几次很惋惜地描述着我的诞生,一次也没用过漂亮或可爱等字眼,只是说像苹果一样红。她们还说起在妈妈生我后的第三天因胃痉挛昏过去的时候,也是姐姐跑着赶了五站地请来的大夫。我头一次开始理解了在有我以前,别人就已经有可能因为生活逃跑啦、昏倒啦、饿着啦什么的了。
“天哪,那家也真是的,还是教会的执事呢,家境也不错,竟然还让孩子饿着?真是,越是有钱人越抠门儿呢。上次姐姐你们租他们家房子的时候也是,多刁难你们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