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的脱身之路就是祷告。我到小教堂去表达不满和责备,就像在那个著名漫画和电影中,那个老与村长争论对抗的卡米罗(DonCamillo)神甫一样:“神啊,你怎么会让这样的蠢事发生呢?我上司的愚昧,难道你视若无睹?”突然,我脑海里浮现初修院的老师当时对我们这群年轻修女所说的话:“你们服从的誓言,或许有朝一日会像个死亡之茧。到时候,你们将与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更加契合无间,同时也与许许多多,在比你们更痛苦抑郁千百倍的关系中挣扎搏斗的男男女女——毫无疑问地,女要多于男——息息相通、契合无间!”玛丽·艾尔芳丝修女用词强烈,但又说得非常有道理。为受苦受难的人祈祷很好,但一旦轮到自己也受苦受难,这时心会敞开,祈祷会改变,行动亦然。我们会变得更加热切,也更有能力去纾解他人的痛苦。
以马内利,想想你的初爱!当你从初修院毕业时,是你自己拒绝了上级让你到索尔本大学念书的建议,因为你想把自己完全奉献给那群软弱无力、被困在恶劣社会条件之中的孩童。你梦想分享人类的贫穷,好笑的是,你这会儿却只想着丰富你自己!这个积累知识的欲望,难道和财物以及物质乐趣的积累有什么两样?你的愤慨难道和追求自我中心的满足及乐趣无关?你自称要服务他人、爱他人,但看看你的骄傲、你的自我中心、你的虚荣感,看看你的自我在渴望成长以及渴望让他人印象深刻中,已经膨胀到了什么程度!提醒你自己帕斯卡是怎么说的:
我们不满意存在于我们之中及我们生命之中的那个生命:我们想要活出按照别人想法打造的虚构生命,因此总是力图把自己展现给他人看。我们不断地努力装扮、保持我们虚构的生命,而忽略了真正的生存。
这场风波持续了好几天。最后,借由帕斯卡话语的帮助及祷告的升华,我终于看清楚在我追求知识、学位的动机中,虚荣、想象所占的庞大比例。我其实沉溺在对知识的欲念之中。难道我不是想要知道一切、了解一切吗?希望能够拥有全部,这是何等疯狂的念头!这不但超越了人的力量,也让人变得愈来愈以自我为中心。尽管我真正的生命因为服务孩童而充满喜乐和伟大,但内心仍旧有某个东西,拼命地花大量精力追逐一个虚幻的目标,以建构在自己及他人眼里强大的自我形象。以马内利,你只因为帽子上没法插根学士学位的羽毛就这样崩溃了,你是多么卑微又可怜啊!
当然,我现在教年级比较高的学生,希望拿取学位是合情合理的。学业提供给我一个向世界、向人类开放的窗口。真正的文化的确能让人拥有一种普世性的眼光,一种尊重每一种文化的眼光,一种能够看到各种文化所具有的独特价值的眼光。尽管如此,我对学业的顽强追求以及我那苦涩的愤慨之气,逐渐在内心萎缩消失。事情最后的发展是,我还是得以准备不同的考试,也终于在55岁高龄拿到了那张著名的、在我生命中前后迂回了20年之久的古典文学学士文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