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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就打消了顾虑。仔细想想,他也不是那么差,只要别拿他和奥古斯塔所在的上流社会之人比较。他不仅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很尊重她的朋友们。他高大、稳重。在比奇家藏书室里她就是这么觉得的。他说起话来轻描淡写、不露痕迹。他的话不多,但一旦聊起他在加州的生活,就说得绘声绘色的,听得她爸妈迟迟不肯去睡觉。而她纽约的朋友们来家里玩时,老两口早早就上床去了。他会下棋,让晚上的时光过得温馨惬意。她的父亲说,从来没有见过能这么快就摘好一篮子苹果的人。他一划起双桨,小船快得都要从水面跃起来了。
但她有些犯愁,不知道应该带他上哪儿玩才合适。纽约来的游客们偏爱长池和黑池,可他见识过约塞米蒂山谷(位于加利福尼亚州中部),又在山花烂漫的圣华金河谷骑过马,又怎会稀罕这种地方。想来想去,她和姐姐两口子带他去了树林中八英里处的大池。那里有一条倾泻而下的瀑布,飞流直落入石池,池水顺势而下,汇入溪流,别有一番山野情趣。
虽然姐姐贝西略施小计,拉走了丈夫,制造机会让这对小情侣能够单独相处,可是这两个没有经验的人却不知如何表达感情。
下午晚些时候,他们回到了瀑布顶端先前野餐的地方。打落在脸上的雨滴、狂风、激流、哈德逊河上的浮冰漂流,都让她欣喜若狂。她仰面躺下,脑袋向后倒挂在悬崖边缘,将瀑布尽收眼底。苏珊·伯灵让奥利弗·沃德紧紧抓住她的脚踝,以免她失足跌落。这双男人的手,让她充满了安全感。当她从天旋地转的壮美瀑布中回过神来,她已坠入爱河。
在漫长的归家途中,他们没多说什么。他们摇晃着、颠簸着、微笑着,强烈地感受着每一次肌肤的碰撞。他们边走边说,把婚事定了下来。两天后,奥利弗起程前往康涅狄格,探望了父母,然后返回西部找工作,同时为她安排落脚的地方。
他是两手空空过来求爱的,除了心中的希望,一无所有。他来的正是时候,对待苏珊也是再宽容不过。如果说奥古斯塔和托马斯的订婚导致了铁三角分崩离析,那么纽约势必成为苏珊的伤心之地,而西部探险无疑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尽管奥古斯塔早前信誓旦旦,但结果她还是决定放弃艺术,立志做个贤妻良母。也许她180度的立场转变表明,毕竟婚姻才是女人最终的归宿。如果托马斯·哈德孙最后被甩,就凭奥古斯塔的眼光,就算看上了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那人必定也是人中龙凤,有其独到的魅力。
但是,当她把准备结婚的消息告诉奥古斯塔时,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奥古斯塔一脸难以置信,气势汹汹地要讨个说法;苏珊则是一意孤行,甚至有些耀武扬威:你看到了吗?我也不是任人摆布的软柿子,我根本不逊于你们。她俩坐在那里憋着满肚子的火气,只是碍于脸面不便发作。
两个年轻的女人尽管表面上言归于好,但内心却依然固执己见。她们都是倔强的女人。奥古斯塔不肯退让,苏珊也没有动摇。或许她是一时冲动答应了求婚,可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不过,奥利弗·沃德的阳刚之气、冒险经历、沉稳坦荡,以及不加掩饰的爱慕欣赏,确实令她心驰神往。这是她第一次爱上了男人的身体。
奥利弗一门心思地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工作,可以让他大展拳脚。他在妹妹玛丽家住了几个星期。妹夫康拉德·普拉格是个杰出的采矿工程师。他通过普拉格的关系,终于找到了个令他兴奋不已的工作。他在信中说,他即将成为新阿尔马登汞矿的驻段工程师。然后他又来信说,他手上正在进行一项地下勘察的项目,脱不开身,他得干完了,才能脱身。
她等待着……等待河流冰雪消融,等待那艘老渡轮在高涨的春水中重新起航。番红花开了又败,苹果树果实累累,紫丁香花香四溢。夏天来了,引来了游客和食客。距去年奥利弗·沃德在瀑布大池拉住她的脚踝,已经一年多了。奥古斯塔怀上了孩子,两人间的关系也有所缓和,逐渐适应了彼此的新角色。但在信中两人还是不顾彼此的艺术家身份,直言不讳地对对方说教。奥古斯塔态度强硬,坚称苏珊不应该让婚姻毁掉她的事业。仿佛是因为她自己放弃了绘画,才想让苏珊承担起两个人的使命。她相信苏珊·伯灵具备她自己欠缺的才能。
但奥古斯塔怎么都不肯接受奥利弗·沃德。两人为了避免矛盾激化,尽可能地不说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