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老天开眼,临走时,那个掌权的头头竟然改变主意,对傅小石说,你可以一个人下放。傅小石欣喜若狂,王汝瑜和女儿终于可以留在南京了。部队出动解放牌汽车运送上山下乡人员,王汝瑜给傅小石准备了烽窝煤、炉子和一个吃饭的小方桌,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地方,别忘了写信。家里的事你不用挂心,我一切都会照顾好的,只是照顾不到你了,你自己一个人过活,遇事要多加小心……”
离别的当晚,她特意做了两个小石爱吃的菜,并陪着小石喝了几口酒,为他饯行。“来,别这么愁眉不展的,现在的事难说,说不定什么时候你还能回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总会有个期限吧,我和女儿在家等着你。”
傅小石猛的饮下一大杯地瓜干酒:“我要回来的,我还要画画,若有回城的机会,我会争取。”
苍天无言,一家三口就这样开始了分居两地的生活。
2、
傅小石下放的地点是泗洪县重岗公社。和他同时下放的许多人是全家一齐下放,公社为他们准备了住房。傅小石因为是孤身一人,就和知青住在一起。
泗洪是个贫困县,条件差,盖不起瓦房,知青点上是几间茅草房。不过,茅草房也有茅草房的好处,冬暖夏凉。起初,连床铺也没有,就在地上铺一层稻草睡。他们管这叫“金丝床”。农村没有煤球,他带去的煤球炉很快就没了用场,公社专门给知青砌起了烧柴的大炉灶,还派专人给他们做饭。
当地农民生活很苦。越苦越要生孩子,一家都是三五个孩子。真的如王汝瑜所说,有的家庭几个人只有一条裤子。七八岁的孩子大多光着屁股满街跑。傅小石觉得孩子们可爱极了,就追着给孩子们画像,这一来周围农民都知道,知青点有个会画画的能人,许多人家拍不起照片,就来找傅小石画像。
知青中有个沈兰英,看到傅小石画像画得好,很惊奇,也来找傅小石画。傅小石来者不拒,一有空闲就给农民和知青画像。因而人缘很好。
生产队的劳动很杂,今天挖河,明天挑肥,后天又喂猪……不管分派他干什么活,他都能干的很好,因为他在农场劳动过,什么农活都会干,不像一同来的南京知青,刚出校门,从没干过农活,麦子韭菜都分不清。因而,生产队的人都很喜欢他。出黑板报,写标语都安排他来干。
这期间,他学会了吸纸烟,就是把烟叶搓成烟末,把白纸裁成小纸条,把烟叶放在纸条上,用两手的食指和中指一撮一卷,一根纸烟就卷好了。不过,那烟特别呛,农村的许多老烟鬼都不停的咳嗽吐痰,牙齿被纸烟熏得黄黄的。傅小石顾不上这些,吸起纸烟来还真像个农村庄稼汉。
他的酒量也被当地人认可,当地人喝酒不叫喝酒,叫“尅酒”,也不知这个“尅”字作何解释,反正你得尅。小石一顿能尅七八两酒,人又豪爽,“你尅,尅,你不尅我尅”,一仰脖子一杯酒下肚,颇得生产队的人喜欢。
小石渐渐对这个地方产生了感情,这儿穷是穷,但民风淳朴人善良,加上洪泽湖上的螃蟹诱人,秋风一起,蟹肥酒纯,挡不住的诱惑。
唯一的不如意就是烂泥巴路,一到下雨,鞋子踩在泥地里拔不出来。还有就是跳蚤和蚊子。撒上“六六粉”,只管一两天,到第三天,跳蚤又是一大堆,浑身咬得奇痒无比。小石听村上人说,跳蚤是从猫身上抖下来的,就把房门堵的严严的,禁止村上的野猫入内,并在房门口也撒上“六六粉”,但效果仍是不明显,后来干脆像当地人一样睡觉时把衣服全脱光,光着屁股睡。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小石已在泗洪待了一年时间。
1970年春上,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有料到的大事。
那是一个下午,一辆军用吉普开进了重岗公社知青点。农村平时难得见到一辆小汽车,孩子们老远就追着车子跑。这时,从车上下来两个穿黄军装的人员,一下车就问:“哪个是傅小石?!”傅小石正在给猪拌饲料,就说:“我就是,找我有什么事?”
两人走上前,不由分说一边一个架住了傅小石的两个胳膊,说:“我们是五七干校的,跟我们走,你被隔离审查了!”
看热闹的孩子们都被吓呆了,一旁的老乡和知青也都愣了神。
等他们醒过神来,军用吉普已经颠簸着驶上了乡村土路,扬起了一阵灰尘。
傅小石的被抓,源自于一个荒唐的案件。
这是一个现在看来无法相信的故事,但在那时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仅仅因为一个毛泽东的石膏像,导致了一个家庭的毁灭。儿子被枪毙,母亲被逮捕,父亲用铁榔头自杀。
被枪毙的青年姓张,是南京三山街绣花厂的一名普通职工。那时,王汝瑜在家中给绣花厂加工床沿,经常到厂里拿货,一来二往与小张熟悉了。小张业余爱好画画,当他得知王汝瑜丈夫在省美术馆工作后很是高兴,就想拜傅小石为师,学习画画。王汝瑜回来一说,傅小石爽快的答应了,于是,小张就经常利用星期天和晚上等业余时间到傅小石家学习画画。小张知道傅小石抽烟,隔三岔五给傅小石带几包香烟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