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踢了它一脚。“快回来！”门房太太的声音随即响起，肥猫喵喵叫着“咒骂”了两声，转身向门房走去。

克莱尔刚要走出藏身之处，突然看见日本邻居正在打开信箱，从里面取出一小叠信件放进公文包。她马上也要出门，但立马改变了主意，继续隐身树后。

罗塞蒂继续站在四楼往下看。只见克莱尔一直目送那个日本男子消失在院门之外才从树后现身。他心里想：这个短头发女孩子挺特别的，跟大明星珍· 茜宝倒有几分相像。

三莫妮卡医生迟到了。克莱尔从书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稿件和一支四色圆珠笔，她准备趁这段等候的时间工作一会儿。克莱尔在学校里学的是应用语言，成绩平平。毕业后，母亲请一位表姐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在巴黎的一家出版社当英文编校。克莱尔对这份工作起初并没有太大的热情，不过她在查找排版错误方面倒是得心应手。试用期后，还是在母亲的坚持和表姐的努力下，出版社同意留用她。一段时间下来，她的工作由最初对稿件作零星的校对修改升级为专职编辑，最终成了勒格朗出版社的业务骨干。克莱尔不喜欢自己编辑的书，事实上，现在市面上的书她基本上都不喜欢。

“您从没尝试过写作吗？”石田问道。

克莱尔笑了：“试过呀，不过我写出来的东西糟透了，连我自己也不会买，哪怕极其廉价，或者马上有两小时火车旅程的空闲时间！”……克莱尔陷在候诊室软软的黑色皮沙发里，回忆着跟石田的这段结尾有些奇怪的对话。那天晚上，她还为石田模仿了她所认识的作家说话的用词和语气，大大出乎她意料的是，石田竟然笑弯了腰。

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个人都变得迷离惝怳。后来，他们一起听石田喜爱的爵士乐老歌。克莱尔对爵士乐知之甚少，这种音乐总会让她联想起烟雾缭绕的氛围、吧台后面的小姐，以及一边喝酒一边低声谈论情色话题的半老男人。她记起一首歌的高潮部分，一个高亢的女声唱道：

你将爱我就像没有人爱过我雨来吧，太阳来吧一起快乐，一起悲伤……次日，克莱尔为前晚的失态感到有点难为情：自己在邻居家的客厅里小丑似的手舞足蹈，让自己的脸和身体被石田盯视了那么长时间，也许，这正是他早就期待的。所幸的是，后来克莱尔的工作忙了起来，拜访石田的次数自然减少。这正好让他们在一段时间内微微拉开一点距离。总之，那一晚是他们关系的转折点，就好像到别家去做客时把外套脱掉，好让自己更自在些，同时也是示意主人自己会多留一会儿似的。

“克莱尔，轮到你啦。”

莫妮卡医生打开门，目光在候诊室里扫视了一圈，最后在她的女病人面前停了下来。克莱尔还是或者说总是坐在那同一个座位上，拎包和书包放在身旁，堵住了沙发边的过道。就是这么一个女孩，她永远存有对于无法治愈的恐惧，并一直忍受着这种痛苦，总是为此提心吊胆。

克莱尔瞧了一眼莫妮卡，用一秒钟的时间作出了“医生今天心情不错”的判断。有时候，莫妮卡只接待她五分钟，既不开处方，也不说任何令人不快的话，只是表现出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好让克莱尔明白自己其实没有什么病，只是她自己过于敏感、过于夸张罢了，以后最好别来这里。

“这回怎么啦？”莫妮卡两眼紧盯着克莱尔问道，一双大手放在一叠厚厚的病历资料上，病历的封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C. 布兰古尔”。

“我右腿疼，”克莱尔苦笑着抱怨道，“我找过迪特里希，他给我治了，但好像不怎么管用。我怀疑会不会是肠子有问题，因为，你瞧，”她用手戳了戳腹部，“疼痛是从这里扩散到腿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