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日本邻居是做什么的？”“他说他在日本驻法大使馆工作，事实上，我也不太清楚他是做什么的。”

“哈哈！不会是个间谍吧？”莫妮卡大笑起来，“你们经常见面吗？”她一边问，一边站起了身，示意克莱尔她已经听见下一位病人推开大门的声音。

“每个星期一两次。”克莱尔走到莫妮卡身前，跟她贴面拥抱，以示告别。“嗯，有什么问题电话联系。”

克莱尔走出街心公园，她想起了石田：不知他有没有孩子呢？这个四十五岁的男人应该有过很多故事吧。

四克莱尔轻快地走在赛纳大街上，兴致勃勃地一个个橱窗挨着逛过去。在巴黎这座人与人之间差别些微，交流匆忙，人人追求浮华表面的都市，这个女孩并不怎么显眼。克莱尔属于“第二眼美女”，若不仔细观察，还真难发现这个平凡的都市幽灵身上竟掩藏着几样珍宝：白皙亮泽的肌肤、拉斐尔前派风格的双手，还有那浓墨般深邃灵动的双眸。她的姿态不是很优雅，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显得有些笨拙。她平素习惯了被当成透明人，所以也从来不在意这些。只有跟露易丝一起出门的时候，她那位金光闪闪的芳邻如磁石般吸引着路人的目光，从不惹眼的克莱尔才能见识什么叫“讨男人喜欢”。

有一家古旧书店的橱窗装饰是以日本为主题的：歌川广重的浮世绘、脸色苍白的艺伎照片，以及真实的樱桃树枝，枝子上还开着花。克莱尔走进书店，买了一本石田推荐过的《日本文学经典》。

“您可以读读看……”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那天的石田面带微笑，话却不多。事实上，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克莱尔经常感觉自己是在自言自语，石田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子的另一头，默默地听她说话，仿佛一个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溺水却无动于衷的坏蛋。一片薄如蝉翼的愁云飘了下来，轻轻遮住了她那个上午的好心情。

她把书稿从书包里拿出来，重重地往办公桌上一搁：“终于弄完了！”勒格朗突然变得目光灼灼，整个房间仿佛都被他眼里的光芒照亮了。“啊哈！新宝宝不错吧？”他热情洋溢地问道。克莱尔微笑，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她用略带嘲讽的语气回答道：

“可不是嘛！我感觉咱们这位朋友在时态的配合和辅音字母的重叠方面有点小问题，这倒不稀奇……不过，还有件事就比较特别了，他用了二十七次‘去死’，好玩吧？”

勒格朗很清楚克莱尔对当今文学作品的看法，他之所以能容忍她的怪癖，是因为她在业务上确实是把好手。他对瞧着克莱尔不顺眼的妻子说：“她是一根金条，因为她能跟作者们一同创造利润。”

此刻，他说话的声音略显激动：“布兰古尔小姐，您听我说，我们不能不停地给别人灌输他们不喜欢的东西。我又能怎么办呢？如果只按自己的爱好来选书出版，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关门大吉。”

克莱尔立即反唇相讥：“说到底，读者是您最需要妥协的敌人。您一方面觉得他们的品位太垃圾，从而鄙视他们，一方面又不得不乖乖按照他们的需求出书。您真是生活在一片苦海之中！”

勒格朗慌乱地翻着桌上的书稿：“您改得多吗？”

“不少。”

“当心啊，他可是很难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