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克莱尔的私人生活(14)

克莱尔的私人生活 作者:(法)巴西尼亚


“那您呢,亲爱的克莱尔,最近好吗?”轮到勒博维兹发问了。这样的问句背后,通常有一句潜台词。如果是问勒博维兹,那就等于说“您和死神拼到哪一步了”,如果是问克莱尔,那就是问“您跟男人走到哪一步了”。

“很好,很好。”

“您看见咱们来了位新邻居吗?”勒博维兹的声音中略含焦虑。

“唔……嗯。”克莱尔未置可否。

“我不喜欢他。”老人道。

“哦?为什么?”克莱尔好不惊讶,她的这位老朋友对人不是漠不关心,就是特别和善,还从没听他说过不喜欢谁呢。

“都听不出来他在不在家,他上下楼总是悄无声息,有时还会在楼层之间的平台停一会儿,就像在窥视大家的生活。我认为他不是来这儿长住的。”

“那是来干吗的呢?”克莱尔困惑地问。

“好像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或者某个人。”

“在我们这里?”

“对,”他停顿了几秒钟,“您、我,或是别的什么人,也可能是门房那只恐怖的猫……”说到这里,老先生笑了起来。

六这几天,克莱尔的身体没有给她添乱,就像迪特里希所言--她的“器官安详而平静”。公寓里也很平静,因此,手头的工作进展得挺顺利。这些天的晚上,她要么去石田家做客,要么在家看让-吕克· 戈达尔的电影。其实,戈达尔的每一部作品她都已烂熟于心。《轻蔑》是她最喜欢的一部片子,因为它能带给观众眩晕一样的痛苦。在影片中,有碧姬· 巴铎的出色表演,有烘托剧情的绝妙的背景音乐,影片充满了炽热的激情。克莱尔被深深吸引和感染,她对剧中永远年轻的演员和令人悲伤到绝望的画面,简直到了百看不厌的地步,对剧中人“期待某人的某样东西,执着地想要得到,除此之外别无他念”的想法也很感兴趣。她曾经把这部片子借给露易丝看,可当她还录像带的时候,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声谢谢,就好像这是一部供人们在茶余饭后、睡觉之前打发时间的普通影片一样。唉,真没品位!

最近,克莱尔确实对这位女邻居有了反感。

一天早晨,克莱尔感到格外烦躁,烦躁得快要超出她的忍受极限。当露易丝甜美悦耳的声音,透过克莱尔厨房开着的窗户飘进来时,她正在吃早餐。

我们的先人认为女性与黑暗是密不可分的,就好像不透明的金粉或珠光甲油一样。他们尽一切可能,想让女性彻底地沉入黑暗:长长的衣袖和裙摆使女性的柔荑和纤足都笼罩在阴影之下,于是,头和颈就成了她们唯一暴露在外的部位,它们的视觉效果便被极大地凸显出来。

克莱尔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当她闭上眼睛,回想这幅图画或是那幅照片时,脑海中便能浮现出画面的各个细节,就好像它们真的就在眼前一样。现在,谷崎润一郎的这段文字唤起了她对一幅浮世绘的记忆,那还是认识石田之前的事了,她在一个画展上看到了这幅画,当时就被它征服了。画作表现的是一个少妇,看书看困了,以手支颐打起了盹。克莱尔记得她穿的和服滚了圈红色的边儿,身上还有绿色的图案,苍白的脸色在木板米白的底色上显得格外扎眼,就好像是画家忘记上色了一样。最奇特的是从女子高耸的云鬓顶端生出的一圈圈烟雾,最后形成了一个小圈儿,圈里画的是少妇的梦境:受手中之书的启发,她梦到了一场备受阻挠的爱情和两具纠缠不清的躯体……克莱尔正浸泡在热腾腾、布满泡沫的水中遐想着日本的艺伎,突然门铃响了,铃声粗鲁地打断了她的遐想。最近经常有人按门铃,她有些恼火地想。她连冲都没冲就从水里爬了出来,套上沐浴之前备在浴室里的衣服,心中巴望着门口的讨厌鬼会因为等得不耐烦而告退。可门铃又执着地再次响起。

“谁啊?”克莱尔问道,语气颇不友善。

“保罗· 罗塞蒂。”

克莱尔正琢磨着这个罗塞蒂可能会是谁呢?突然,楼上新邻居贴在信箱上的名字倏地跳入脑海。她对他此时的来访深感不快。自打他安顿下来之后,便再也没露过面,有时克莱尔会听见他踱步或是开窗户的声音,这让她感觉不大自在。老实说,尽管原因不同,她跟勒博维兹先生的感受还是比较一致的,只不过她想的是:什么孤男寡女,楼上楼下,都是城市里孤单的怪客吧……克莱尔打开房门,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罗塞蒂面沉如水,镇定自若,他直直地盯着克莱尔的双眸。克莱尔局促不安地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陌生男人面前杵了这么久,实在让她窘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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