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克莱尔的私人生活(31)

克莱尔的私人生活 作者:(法)巴西尼亚


“世界之源”是他有一次跟克莱尔一起参观奥赛博物馆时发明的游戏。那是一个星期天,阴霾的天气令两人的情绪十分低落,觉得疲惫不堪,而且百无聊赖,于是他们玩起了一个打发时间的游戏。博物馆里有一幅库尔贝的作品,叫做“世界之源”,其实就是一张女性私处的油画,颜色阴暗,如嘴般张开,仿佛散发着该部位的特有气味。游戏规则并不复杂,两人分别在图片的两边站定,装作正在翻看博物馆宣传册的样子,偷偷观察游客从这幅“大张嘴巴的牡蛎”画面前走过的反应。用迪特里希的话说,这实在是个“敏感”的游戏。根据他们的观察,没有人会在这幅画前真正驻足停留仔细欣赏,人们大都匆匆走过,远远地观看。迪特里希特别喜欢观察游客们的第一反应:有人满脸惊讶,像看到魔鬼一样,惊慌失措地后退;有人像犯了大错一样,紧紧攥住自己的包或同伴的手;有人立即岔开视线,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来平抑加速的心跳;还有人--这类人最为罕见,也最令人匪夷所思--对这幅画竟然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他们根本没认出那个令人心跳加速的阴暗部位似的。只有近视的人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凑近去看画中的内容,看清之后便会迅速离开。通过这个游戏,克莱尔很快便得出结论,世上没人敢真正直面女性的私处。打那时起,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一趟那里,专门做相同的游戏。

“明天我不行。”虽然拒绝了邀请,但克莱尔觉得这个想法还是挺不错的。明天也许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天了,多么奇怪的想法啊!她突然感觉对迪特里希格外留恋,于是充满爱意地搂紧了他。绵绵细雨淅淅沥沥地从夜空落下,把路面淋得亮晶晶的。两人相互依偎着,摇摇晃晃地走在发光的、冷清的街道上,走到迪特里希家门前。

该到缠绵、温存、肌肤相亲的时刻了。可迪特里希知道,要想和她亲密接触,一定得收敛自己的急切之情,一步步慢慢来,以免惊走了这头警觉的小鹿。他必须用温柔的话语来感染她,就像童话故事中的魔笛手,用音乐给小孩子催眠。如果一开始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他压根儿别想碰到她的身体。像克莱尔这样性情的女孩,迪特里希之前真的没有遇到过。

他们俩喝起了用杜松子酒、石榴汁和可乐调配的饮料,这种“私家百搭鸡尾酒”营造了一分温馨浪漫的气氛。他们俩很放松,很欢愉。克莱尔脱掉鞋子,慵懒地躺在蓝色的长沙发上,对迪特里希说:“我今天跟勒格朗一起吃了午饭。”她本不打算提起遇到让-巴蒂斯特的事,可是,就像抠结痂的伤疤不会满足于只抠边缘一样,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她忍不住向他一一描述起会面的场景。

“哦。”其实,迪特里希不怎么想听克莱尔谈起她生命中的其他男人。

“真搞不懂勒格朗那家伙,我一天到晚顶撞他,他好像还挺高兴。”克莱尔仍然滔滔不绝。

“总有一天他会受不了你,那时你就会被扫地出门。”迪特里希立马反驳。他坐在沙发扶手上,正在为克莱尔按摩肩部,这是他求欢战斗中的必要步骤,克莱尔在这个过程中是不可能睡着的,再加上刚才喝下肚的东西,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已经没有悬念了。

“想听什么音乐?”他问克莱尔。

“佩尔戈莱西的《圣母悼歌》。”

迪特里希其实更喜欢迈尔斯· 戴维斯的爵士乐或者巴赫的钢琴曲,上一次放佩尔戈莱西的时候,把两人的思绪都带到别处去了,尤其是克莱尔,她飘飘忽忽地想到了一大堆问题,将人类的信仰和由愚蠢改造的灵魂联系到了一起,迪特里希的不可知论还惹恼了她。最终,这场怪诞的讨论不欢而散,以克莱尔的一句“可怜的法西斯”告终。那天,他碰都没能碰她一下。

“嗯哼,还是听这个吧。”迪特里希这回吸取了教训,还没容她思考,就强行放了另一种音乐。陌生的歌声在客厅里响起,这是一首英文歌,歌手的嗓音娇媚而有张力。克莱尔没有反对,这让迪特里希颇感意外,更令他惊喜的是,他们俩没来得及把衣衫全部脱光,就在沙发上温存起来,甚至没有关灯。

“做爱是件很美好的事。”过了一会儿之后,迪特里希对克莱尔说,一只手平放在她的腹部,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上半身,“你很喜欢的,却总是抗拒。同样,你很喜欢我,却总是逃避。”他端详着克莱尔脸部侧面优美的线条,欣赏她紧闭的双眼、嘴角浅淡的笑容和玲珑的右耳,忍不住继续说道,“你知道吗,你身上的一切特征都跟我这样的男人很相配,你需要的是一个强健的伴侣,不仅要有多毛的双腿、正直的脑袋、灵活的颈椎,还得具备过人的智力、一流的幽默感和超强的性能力!”克莱尔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跟平时一样,唇边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迪特里希继而有点沮丧而恼火地补充道:“事实上,你却偏偏喜欢走路像在飘一样的金发男人,那个上流社会的干草垛!”见克莱尔还是没什么反应,他的火气更大了,“我本来永远不想告诉你,不过这世界真的很小,你那什么让-巴蒂斯特,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来我的诊所看过病。我记得很清楚,他脚踝痛,因为很久以前的扭伤没有医治到位。你知道他怎么说你吗?他谈起你的时候,就像在谈论一台精密仪器,比如瑞士手表之类的东西,懂吗?”

克莱尔缓缓扭过头,用一种冷若冰霜又不容辩驳的声音让他闭嘴。迪特里希照做了,因为他了解她的脾气,如果被惹恼了话,她会立刻消失,怎么拦都拦不住。事实上,他已经明白,这个女人骨子里不需要任何人。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她的脸,克莱尔一把抓起沙发上的花呢长巾,像袍子一样裹在身上,站了起来。她转向他,一只脚踏在他的小腹上面,仿佛猎人踩着自己猎杀的雄狮,威严地说了句拉丁语“别碰我!”她突然大笑起来,然后重新回到沙发上躺好,在心爱的佩尔戈莱西二重唱的乐声中,很快便蜷缩着进入了梦乡。

迪特里希站在窗边,凝视着熟睡的克莱尔,正如他心中所想的那样,这个女子“前天夜里还是意大利人,今天就变成了罗马人,明天又会变成日本人,可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她可真是醉得够呛”。

窗外的街边,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子在雨中徘徊,手中拿着一支点燃着的香烟。迪特里希同情地望着他,心想:那些不能在自己家里抽烟的家伙真可怜啊!

十五刺眼的白色光线投射在迪特里希家微蓝的墙壁上,把克莱尔从梦境里拉了回来。她一睁眼,一件件烦心的事立刻从她的脑海深处跳了出来,就像图标一个个出现在电脑屏幕上一样。她大声呼唤迪特里希,但是喊了很久都没有回应,她爬起来,在屋里绕了一圈也不见他的踪影。“应该是去了他的诊室。”克莱尔想。于是,她开始匆匆洗漱、穿衣。然后,她拨通了勒博维兹先生家的电话,可仍然没有人接。接着,她拨通了库尔图瓦太太的电话。

“老爷子明明在家,”老太太在电话那头不耐烦地说,“您担心什么?刚刚我还看见他推着小推车出门,今天有集市,您知道。”一段沉默后,克莱尔问道:“库尔图瓦太太,您身边有其他人吗?”

“当然没有,我一个人待着。”老邻居急急反驳。

“库尔图瓦太太,您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电话另一端的沉默令克莱尔愈发不安。

“好吧,那我统统告诉你。昨天晚上,你楼上的邻居来找过我,他人挺和善,说他家的浴缸漏水了,有可能会渗到您家,所以问我知不知道您去哪儿了。”

“嗯哼,我懂了,你一定告诉他说……”电话那头,库尔图瓦太太的呼吸粗重,像个哮喘病人,尽管已经努力克制,但仍被克莱尔听了出来,“您怎么那么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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