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面,佩特挥舞着重剑,勃艮第士兵随着他的一路砍杀纷纷翻滚,其他骑士也随着他一起杀出包围圈。
施韦林骑士跟上马克西米利安,告诉他,宫眷和大臣正前往提特林根,路上很平安,让他不要担心。
马克西米利安并不做声。
"康斯坦茨!"
他忽然高喊一声,泪水夺眶而出。骑士们回过头,康斯坦茨城在大火中熊熊燃烧,像一枝巨大的火把。火光将那边的天空照耀得如同白昼。
这个焚场正吞噬着他们的王都。越走远,泪水越像泉水一样从他们眼中没有止息地涌流出来。
阿尔伯特根本没有回头,他一直望着前方,眼里没有一滴泪。
接下来的十多天,士瓦本的局势糟透了。领主们为保存实力,以没有军饷和粮草为名,率领自己的士兵,遇到勃艮第人只是稍作抵抗便迅疾后撤。他们逼迫马克西米利安,强烈要求他立刻向勃艮第提出和谈。
战争带来了屠杀和劫掠,使饥荒和瘟疫大肆蔓延起来。往昔曾经富庶的繁华市镇成为空无一人的废墟,被遗弃的荒村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刨食。
尸体处处可见--在抵抗中死去的男人,遭屠杀的老人和孩子,被凌辱致死的妇女,冻饿而死的乞丐……群鸦聒噪,偶尔可见孤鹰悲鸣着掠过。
阿尔伯特望着这一切。穿过夜幕,远方敌营篝火闪烁跃动,照亮了士瓦本那半壁沦陷的国土。不过几日,勃艮第已兵临盖尔特布赫。
武器的碰击声,战马的铁蹄声,士兵粗鲁的谈笑声,已经近得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他沉思着,背靠着一棵大橡树。
士瓦本也要再次巍然屹立,谁也不能就此将它击溃!一定要有一只强有力的臂膀在这个危机时刻力挽狂澜。
可是,马克西米利安,他能吗?
这是狼的世界,唯有比狼更尖利的牙齿,更锋锐的利爪,更残酷的一颗心,才能将其彻底征服。否则,作为一个人,他甚至无法活下去。
这点,他早就知道。而他的哥哥也许至死也不肯认同。
夜晚的风已经十分寒冷。吊桥边守卫的两个士兵手执用厚毡子包裹着的铁戟,不停地跺着脚。
在他们的背后,是盖尔特布赫城外的一个贵族宅邸。作为一个居住和作战一体化的贵族府邸,这个地方同样有一个教堂,是这个贵族全家祈祷的地方。
已是夜半时分。教堂的门半开着,从黄昏时就燃起的灯火,直到此刻仍未熄灭。门前的石板地面,有一小片为暗黄的灯光照亮,像是块旧羊皮。在飒飒作响的寒风之中,那一片微光和晴朗夜空上的几颗星星一样,似乎在轻轻地颤动。
圣坛前跪着一个年轻人,双肘支撑在木栏上,两只手握在一起。他低垂着头,交握的双手支撑着他的前额。
他跪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应该早已做过了晚祷。可他仍久久地跪着,静默着,一动也不动。
马克西米利安沉思着。
勃艮第国王已经向马克西米利安挑明了自己的企图。那样的企图不会留给马克西米利安任何幻想。即使有,他与勃艮第国王之间也还有一笔无法清算的帐。这样的帐,只有用鲜血才能清算。
双膝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跪得太久,疼痛渐渐变做麻木。
马克西米利安吃力地挪动了一下双腿。夜风从半开的门外吹来,身上的羊毛披风早已冷透。双手冷得像冰块。这样的手抚在额头上,让头脑无法躲进睡意的缱绻之中。
可是,一阵柔软和温热围住了他的双手,将他的手从额头上轻轻拉下来。他抬起眼睛,面对着他的是一双琥珀色的清澈眼眸,紧握着他的是一双纤柔娇美的手。
他的未婚妻身穿银灰色细羊绒的袍子,外罩厚羊毛的长衣。她站在他黑森林骑士的面前,拉着他站起身。
"这里太冷了,回去吧。"她轻柔地劝道,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让它们温暖起来。两人一起慢慢走向门口。
经过长椅时,马克西米利安站住了,他说道:
"再等一等,我们一起在这儿坐一会儿。回去了,就不能再有这样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