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说岂不是太无情了?灾荒的时候,伯爵把自己家传的许多珍宝都典当给犹太人,用这些钱买粮食,发放赈济,这些你都不记得?"
"我怎么会忘记这些恩德?愿天主保佑好心的伯爵!骑士大人,虽然经过那些贵族老爷的盘剥,伯爵的粮食还是救过我们,度过了一些艰难的日子。可我们不能指望这些短时的救济,我们到底还是人,到底要比猪,比鸡活得长,还要捱过不知道多少个日子,才能不再受罪。要活下去,我们得指望长久的安稳一些的生计呀,这些,伯爵给得了我们吗?"
施坦海姆男爵脾气一向很温和,可这回也终于忍不住了,"是的,除了吃,除了活命,你又能想些什么。你们本来就是卑贱的人,伯爵对你们这些人的慷慨真是大错特错了!"
"男爵,"马克西米利安忽然转过身来,"一个人当然有权要求食物,这跟我们是一样的,没什么低贱可言。这个人说得不错,把国家弄得这么糟的君主确实该受到责备。这位老人,我赞同你的看法。"
他在衣袋里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金币。他将金币递给老山民,老人接过来,表示感谢。这对他是一大笔钱,可他的忧虑不是一个金币就可以解救的。
马克西米利安沉思着。被迷雾所遮蔽的道路,他不知该怎样走下去,不知该不该去看别的方向。他仍旧是一夜无眠,伏在桌上,黎明时分才半睡半醒地度过了片刻。
清晨时分,他们吃了一点东西,与老山民告别后继续上路。
马克西米利安骑在马上,遥望着远方的长天,天空依然阴沉灰暗,今天可能还会下雪。什么时候,这天才会放晴呢?
"伯爵。"施坦海姆男爵轻轻提醒他,他的目光从天空回到地面,昨夜的那个少女就站在树林的转角处,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她清新动人,红润的脸颊,明亮的蓝眼睛,给灰暗的世界带来了一点别样的色彩。当骑士们经过她身边时,她目不转睛地望着马克西米利安,轻轻地对他说:
"大人,愿天主保佑您离开困苦,获得幸福。"
马克西米利安那双抑郁多日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温暖。他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个嵌着宝石的金十字架,将它递给那个少女。
"玛尔塔,但愿天主赐福,让你父亲早日归来。"他说道,然后就策马向前走去。
"别忘了我,大人!"
在他身后,玛尔塔热泪流淌着,捧着十字架在唇边不断亲吻。
科宁根也完了。在停战后,它依然遭受了洗劫。
瓦砾上的雪被昨夜的狂风吹散,废墟重又暴露在天光之下。到处是一片黑灰色,间或有着血的暗红。角落和阴影却是白的,那里仍有着雪的痕迹。
这个市镇已经死去,一个昔日繁华熙攘的通商要塞变成了群狼和野狗出没的荒墓。勃艮第人已经来到过这里,给这里烙上血腥的印记。
风仍在低低地吼叫。
坍塌的教堂,焦黑的房屋。血污的残尸,被绳索悬挂在树上,被刺死在石柱上,被焚烧为焦炭,被……没有活人的街道,野兽森冷的注视……他无法再看下去。
杂沓的马蹄声远远传来,听声音是骑兵,至少有数十人。
这些声音或许正带着巨大的危险迫近。施韦林骑士对马克西米利安说:
"伯爵,我们到那边屋子的石墙后面躲一躲吧,先弄清楚来的人是谁。
"
众人连忙下了马,牵着马匹,踏过烧焦的横七竖八的木条,踏过碎第一部纯血王子石块,藏到一面没有彻底坍塌的墙壁后。每个人都抚摩着马,让它能保持安静。
施韦林骑士的决定非常明智,迎面驰来的这些人正是一群勃艮第士兵,有五六十个人,是一支较为完整的团队,而并不是在劫掠时凑到一起的散兵。士兵们在断墙附近停了下来,向四周望了望。为首的一个人身穿锁子铁甲,颈项间戴着金红条纹相间围巾,看样子是个队长。他和身旁的人交谈着,声音很大,显然他认为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别的活人会偷听他的话:
"一个活着的士瓦本人也没有了!奇怪,找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看到他,大概他早就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