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靠近窗口的木椅上就坐。马克西米利安呆立了一阵,只得在冷场中退回到桌边坐下来。
双方都不开口。
鲁道夫打量着这位稀有的贵客,发现即使在如此狼狈的处境下,他看起来仍是那么典雅,也许稍欠从容,但简单的,沾染着泥污的衣装,却无法掩盖一分似乎生命之初就深植于血液和骨髓之中的雍容华贵的气度。
但是所有天赐的祝福都无法抵御凝聚在王冠上的诅咒,那冰冷而令人头痛的至高无上的像征,它是魔鬼用无数的灵魂和鲜血制作的。戴上它的人注定了不幸,最美好的祝福会变做最深重的惨痛,没有人能够幸免。
冰石城堡容置疑,征服和毁灭的锐利光芒。
--那双眼睛,犹如岩洞里的魔龙,闪耀着不大厅里火把的光既昏黄又晃动不定。--现在,这个人已经落入了自己的掌握,他的命运将由别人来决定,这一点已经使鲁道夫获得了强烈的胜利感。士瓦本的首领啊,是否记得两年多以前在勃吕萨尔边境伯爵城堡的往事?现在该轮到他来尝尝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他也许从未品尝过的东西--真正的屈辱和绝望的滋味!
鲁道夫向施韦林挥了一下手,让他退出去,施韦林看了看马克西米利安,马克西米利安微微点了点头,他只好无奈地走出房间。
等他出去后,鲁道夫开口了,他面带微笑,那双眼睛在烛光中闪烁着蓝荧荧的光。
"可敬的,高贵的伯爵,真是您吗,多么荣幸啊,你竟来到洛林,来到我的领地!看得出你目前的处境不大顺利,但你可以寄希望于我的援助--我的表兄啊,虽然我知道你的要求一定是很高的,我却相信洛林还能够满足你的一点愿望--你曾怜悯过我,曾施恩于洛林,那个冬天你也曾给过我们粮食,现在轮到我们回报你了。"
他的眼睛一再从头到脚地扫视着马克西米利安,从他沾着污泥的头发,到那双溅满泥浆的鞋。从这些来看,他已失魂落魄,走投无路。
一个垮台的人物。他还能做什么?头戴王冠时他就没办法左右谁,到了这个地步,他已没有任何结盟的价值。
马克西米利安咬着嘴唇,鲁道夫的话让他无地自容,而对他射来的尖刻目光更使他如芒在背。
他勉强开口回答:
"感谢您的好意,公爵,请别为我费心。"
鲁道夫嘲讽地问:
"伯爵,你对我又何必见外呢?提出你的请求吧,不必感到羞愧,我们不是表亲吗?我甚至认为我对你的情谊胜过了令弟。需要什么,请你直说吧!"
马克西米利安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不得不低下头,强忍着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
"我事务繁冗,比不得表兄尚可有一时的闲暇,你不妨免掉那些虚伪的矜持和铺叙吧,资金、庇护、食物、衣服,我看你目前都是急切需要的吧?"
就像一个接一个的耳光抽到脸上,马克西米利安脸火辣辣的,涨得通红,他抬起头,含着微微的怒意,恳求地看着鲁道夫。
鲁道夫欣赏着他狼狈的样子,自己已经把他戏弄够了,再次开口,他的语调尖锐,冷酷:
"恕我直言,伯爵,由你继承士瓦本,这对于你和士瓦本来说是一个极大的不幸。你的弟弟阿尔伯特冷酷而又卑鄙,为达到目的完全可以不择手段,可在你们两人之间,我也认为他做士瓦本的领袖要比你更适合。你根本无力执掌自己的江山,连你的臣下都可以轻易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你这样的一个玩偶,摆在王位上,岂不是十分可笑。"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马克西米利安,玩偶这个词对他确实恰如其分。
"伯爵,又或者……对你我该如何称呼?啊,你不必感到恼怒,以后我不会再对你说这些。我们尚可以坐下一谈,这样的时候不会很多,你丧失了自己的王位,以后我也没必要与你一再会面了。"
这接二连三不容喘息的打击看来是把那个倒霉的人彻底打懵了。他发着高烧,头昏沉沉的,不停地打着冷战,鲁道夫的声音震撼着他因为发烧而异常脆弱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