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春煊对谭督无视他这个布政使之存在不满,岑春煊父亲是“剿平云南回民起义之功臣”、晚清著名将领,官至云贵总督。岑春煊本人是清朝少壮派,在宦途青云直上,当然不惧怕老朽盲谭,此时正是自己捞取宦途资本的好机会。
于是,岑春煊借谭钟麟开赌一事,上奏弹劾总督。岑氏为谭氏下属,竟敢弹劾上司,被广东人士称颂一时。然而,清廷却把岑春煊调往山东,盲谭继续做两广总督,目的是避免禁赌造成国库空虚。谭之后,李鸿章、陶模相继督广。陶模治粤无甚建树,朝廷需一个有魄力的官员督粤。原本,清廷对岑春煊的发落就有争议,现在决定不讳籍贯(岑春煊是广西人,按清廷宦制,本籍官员,不能在本籍任最高行政长官),任命岑春煊总督粤桂两省,时间是光绪廿九年(1903年)。
岑春煊还在任途中,放出风声,要切实整顿两广吏治。两广尤其是广东的布政使司(行政)、按察使司(司法)两司及各级大小官员和承办、私开赌馆的商人,无不震惊,噤若寒蝉。
岑春煊果然了得,一到任,即把著名赌霸武员李世桂拘押。李世桂不但独揽广府的番摊,还私下包庇赌商开私馆。传闻岑春煊要杀李世桂的头;更传闻岑春煊要禁绝粤省一切赌博,严惩大小赌商。但是,李世桂结果只是罚报效费10万元,被革除广协左营都司职,便无事。所有公赌停业,私赌并未认真查禁,大小赌商安然无恙。
这是为何?
原来,岑春煊也和前任一样,陷入财政紧张的困境。他有一套“富国强兵”的宏伟计划,无钱便是空中阁楼。上任后的次年4月,岑春煊提出挪借赌饷的方案,上奏请旨,奏云:拟借民款三百万两,筹办地方要政。其要政为建设工厂、兴修铁路、开采矿产、创办自来水等,每月每两行息七厘,限10年分期摊还。指定善后局(清政府用以筹款敛财的机构)所收的番摊、围姓、山票、铺票、白鸽票等五项赌饷作抵,并提出将承饷赌款拨出一部分,分给税务司存储(当时税务司为英国人),以保证按时归还(外国银行)借款。
岑春煊以需拨按金(保证金)存储于税务司为借口,堂而皇之复办五项公赌。
当时有个叫潘文铎的道员,拟请革除弊政(公赌)、以清盗源(赃款)一折上奏。岑春煊就坡下阶,认为按金甚巨,不易筹得,既然潘道员如此慷慨陈言,必定成竹在胸,于是责令潘文铎筹议抵款。潘是个书呆子,非理财专家,他拿出的筹抵方案,粤府的财税官员莫不哑然失笑,谓之纸上谈兵、迂腐至极。潘氏灰溜溜的,声明不拟上奏。
岑春煊之后,张人骏、周馥督粤,两人任期都不长,赌博依然。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清廷宣布仿效宪政,各省筹设咨议局。宣统二年(1910年)五月,广东咨议局召开年会,议员陈炯明临时提出禁绝广东大小赌博的议案,副议长丘逢甲立即表示赞同,议长周廷劢交全体议员讨论,全体议员赞成通过。报纸刊登这一消息,一时广东禁赌之声风起云涌,大有彻底禁绝之势。
议案由议长请总督袁树勋代奏清廷,袁树勋代奏时另申明广东“省情”,要求清廷减少广东增缴的中央税收。清廷当然不会减少富省广东的上缴财政。结果清廷的复旨是:广东赌饷,岁入三百余万两,须要设法筹抵,方可复办(禁赌)。
议员大人们光想到禁赌之政绩,没料到一旦停征赌饷,会令财政亏空,以后连咨议局的经费都难以保障。咨议局重新动议,向盐饷“埋手”(入手),开始了与盐政局旷日持久的磨擦,最后模棱两可“落实”200万加征盐饷。还差100万两银,不得不打增收酒税的主意,遭到酒行商人的激烈反对。好好歹歹“搞掂”后,清廷又说不足抵国税之数,结果咨议局又提议加收药膏牌照捐,药商恨得要向议员们啐痰。
10月8日,“搞掂”饷资的议员们终于可以向赌商开刀了,把禁止荣安公司铺票议案摆到桌面上。议员中有一位叫苏域农的赌商,绰号苏大阔。苏大阔从陶模督粤起承办省府铺票,荣安公司正是他的下属票厂。苏大阔自己就是主宰赌商命运的刀斧手,岂能甘做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苏大阔颇有大刀阔斧的作风,事前以钱开路,贿赂议员。开会议论时,陈炯明、丘逢甲、邹鲁、古应芬等议员申明严禁赌博,立即查禁荣安公司的铺票;但有不少议员主张弛禁,为荣安公司辩护。争吵激烈,最后不得已以投票表决。赞成禁赌者书“可”字,反对禁赌者书“否”字。结果“可”字票只录得20票,“否”字票竟高达35票,另有9票弃权。
禁赌案被推翻,禁赌派议员愤然辞职。舆论大哗,市民召开大会,声讨庇赌派议员,庇赌派议员灰溜溜辞职。赌案风波越闹越大,最后粤督袁树勋辞职离粤,咨议局人散局空。宣统三年(1911年),由广西巡抚升任两广总督的张鸣岐于3月1日颁布禁赌令,载明番摊、山票、铺票、白鸽票,及一切杂赌一律查禁。公赌暂停,杂赌依然。
正是这年,辛亥革命爆发,大清皇朝寿终正寝。皇历改为公历,从1912年元月1日起,中国进入民国时期。
然而,广东的赌博狂潮,并未以朝代的变更而寿终正寝,反而越演越烈,最后出了个称雄广东的赌王霍芝庭。霍芝庭哪来这么大的能量?他是出身殷商世家?还是他本人像刘学洵、李世桂那样具有翰林、武员的功名?
我们还是先对青少年时代的霍芝庭作一番追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