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还是要走进矿井做工,但是梦想就像我们头顶的星光,照耀和引领我。有梦想在,我就心有定力。我不再怕围困我的黑暗和劳役,不再怕笼罩我的艰辛和困苦。我开始练习出走,我训练自己不服从的能力,适应动荡的能力以及自我拯救的能力。我寻找各种可能性,使自己离弃艰苦的劳役,离开生活之地。
能出走那时被我看成是一种幸福。
它让我行动而且具备力量。出走,意味着离开的能力。那些横陈在你生存之地的腐败、不义、暴力不能再覆盖你,那些悬置在你头顶的奴役、强权、独裁的力量开始对你无能为力。你不仅可以逃离,而且还能够拒绝和反抗,那时候能出走对我是值得额首称庆的事。
一个月以后,我和L,我们各自揣着一个月挣到的工钱,向着北京出发。
我们被列车载着,从外省一座凋敝荒凉的矿区奔赴北京的时候,我觉得我是走在离弃黑暗奔赴光明的道路。虽然前路难测,但列车开动的时候,我望着窗外心里萦绕着欧仁·鲍迪埃献给无产阶级的歌: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那时候在一个和平的年代我突然深悟革命的意义,坐在列车上出走的时候我们就像为自己的命运揭竿而起的起义军。
L带着他心爱的口琴,在列车向着北京奔驰的时候,他对着窗外吹着那首《国际歌》。
出走的过程也是我们的梦想和激情经受检验的过程。
内心的激情就是在黑暗中燃动的火焰,我们保持着那团火焰的热度和能量。
到了北京,到了我们梦想之城。但是在走出火车站的时候,我发现像我们这样背井离乡寻找梦想生活的人有千百万,那些在我们身边如同潮水一样汹涌的人,他们目光迷离,神情茫然。他们像沙砾消失在沙滩上一样消失在城市中。
但是我让自己相信他们,让自己内心坚定。每一个为自己命运而出走的人,每一个为自己境遇而奋斗的人都被我看成是同志。我克服着自己在见到那些潮水般涌动的人群内心升起的悲凉,决然地开始自己的漂流之旅。
那时候我体验着解放的词语。出走和漂流让我体验解放的过程,那些在我身体和内心的锁链正在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