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天，”她说，“你一定要带我去参加高塔的晚宴，你的妻子始终没露面，他们不会觉得奇怪吗？”

“他们和你不同类，”鲍伯说，“他们都是作家、艺术家之类的，而且这年头有分量的人都不结婚的。”

但他想必传话给玛丽·费雪了，因为露丝被邀请去高塔做客。除了她之外只有两位客人，当地的律师和律师的妻子，而且夫妻俩年纪都很大。玛丽·费雪说其他客人都临时取消出席，但露丝不相信她说的话。

鲍伯竭尽所能阻止玛丽·费雪邀请露丝参加，但没有成功。

“假如她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亲爱的，”玛丽·费雪说，“我要她也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要好好见见她，而不只是看到你三更半夜扔在路口的那个人，我小说中的女主角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我告诉你我要怎么做，我们要使它像一场正式的晚宴，而不是一顿随便的晚餐。”

有时鲍伯会问玛丽·费雪为什么爱他。玛丽·费雪说，因为他是爱人兼父亲，禁忌与许可合而为一，再说，爱情神秘难解，一切都是丘比特的意思。为什么他想知道那么多，难道他就不能单纯地接受？

鲍伯答应了。露丝出席晚宴，但因摔了一跤而面红耳赤，长在她上唇与下巴的毫毛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她把葡萄酒打翻在桌布上，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人既吃惊又尴尬。

“你不觉得，”她对律师说，“警察越多的地方犯罪率越高？”

“你是说，”律师说，“警察越多的地方犯罪率越低，那当然。”

“不，完全不是这样。”露丝激动地说，奶焗菠菜蛋吉士派随着口沫流下她的下巴。鲍伯只好在桌子底下踢她一脚叫她闭嘴。

有时鲍伯觉得露丝疯了，她不仅外表和别人差异很大，你甚至不能指望她的行为和别人一样。

鲍伯担心玛丽一旦正式见过露丝后，恐怕会就此对他逐渐冷却下来。只要是与不愉快和不幸福的事有关，对谁都没有好处。爱、成就、精力、健康、快乐，自成一个紧密的环扣，它们会相互干预，也会相辅相成，但是会相互平衡。一根轮辐改变，整个机器就可能受到干扰而停止运转。好运是多么容易受噩运的牵累！现在他爱上玛丽·费雪了，他爱玛丽·费雪，他爱玛丽·费雪，他的父母来吃晚饭，他的妻子哭个不停，找他麻烦，还把菜摔在地上，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她。露丝阻挡了他的快乐，毫不留情地报复！打从他们结婚迄今，还有比这更充满恶意的吗？

鲍伯曾经对玛丽·费雪说过：“玛丽，你和有妇之夫发生婚外情，难道一点也没有罪恶感？”

玛丽·费雪说道：“我们这算婚外情吗？”他吓得一颗心怦怦跳。她又说：“我以为应该不只是一段婚外情，它给人的感觉超过婚外情！它给人的感觉像永恒。”他听了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她又接着说：“罪恶感？不，爱不是我们能掌控的，我们相爱，这不是谁的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我想，正因为露丝没有任何期待，所以她永远得不到任何东西。我们不能因为她天生缺乏乐趣就剥夺我们的生活乐趣。你出于善心而娶她，我就爱你这一点，但现在，我的爱，你要对我好，你要和我住在一起，在这里，现在，直到永远！”

“那孩子们呢？”

“他们是露丝的皇冠与珠宝，是她的慰藉，她太幸运了。我没有孩子，我只有你。”

她说出他想听的话，让人神魂颠倒的话。现在他坐在郊区的一张餐桌旁，旁边还有他的母亲、父亲。他心中想着自己的过去，想着玛丽·费雪，想着她多么需要他，他渴望他们的将来。然后露丝终于端着汤锅进来了。

露丝端着汤强颜欢笑，她的公婆平静、愉快地望着她，满心期待。露丝的一双眼睛则盯着蘑菇汤里灰色泡沫上的三根狗毛。这是一锅浓稠美味的蘑菇汤，她又多加了一些奶油用搅拌机重新打过。

那只狗的名字叫哈尼斯，是安迪八岁时鲍伯为他买的生日礼物，平时都是露丝在照顾它。哈尼斯不喜欢露丝，它视她为巨人，违反大自然万物的法则。它接受她喂给它的食物，但偏要睡在她不准它睡的地方，喜欢躲在橱柜底下，喜欢啃家具，如果把它放在它不喜欢的地方，它便叫个不停。它会掉毛，会偷吃东西，狼吞虎咽地吃奶油──一旦被它找到的话──吃完又立刻吐出来。鲍伯星期日在家的时候，喜欢牵着哈尼斯去公园散步，安迪也会去，父子俩快快乐乐地享受这平凡而舒适的天伦之乐。露丝则留在家里，拿着装电池的特殊吸尘刷，这里、那里地清理沾在布上的狗毛与猫毛。她不喜欢哈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