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拥挤和混乱不堪的印度公路上，我们被塞进一辆破旧的出租车里。车起初就开得很慢，后来慢慢变成了爬行：前面有一辆公汽翻了车。当我们来到绞成一团的公汽残骸边上时，我看见一具男人的尸体安详地躺在路边，旁边好像是他的家人—妻子、孩子及父母—一起围在他身边悲伤地哭泣不止。这幅悲剧场景最打动我的地方在于，在世界上的这个地方，悲剧就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在西方，死亡和悲伤被完全隐藏起来，尸体立即被运走，不会让人看见。

在印度，看到一家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悲伤似乎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死亡的悲剧就在路边上演。我把这个故事说给我的一位病人萨拉听。萨拉和三个孩子一起去看望年老的父母，她从那里给我打来电话。她害怕失去年迈的父母，感觉他们在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然而，她并不想感觉那种恐惧—毕竟她是有三个孩子需要抚养的母亲，她的首要任务是做个好母亲。但是她感觉到恐惧袭来，她不想把这种感觉带给孩子们。她决定给自己时间来面对这种感受，也许她该去洗个澡，让自己独自大哭一场。所以萨拉要孩子们自己玩一会儿，但是孩子们感觉到出了问题，最小的孩子问：“妈妈，你为什么要在中午洗澡呢？”萨拉决定诚实地面对孩子。她说：“外公外婆很老了，我害怕他们很快就会死去。我想哭一场。”

等孩子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马上围拢到她身边，每人给了她一个拥抱。他们都触摸到了人生的悲苦，已经准备好来分担，无须被保护起来。萨拉在孩子们的怀抱中融化了，感觉到诚实能给亲近的人带来爱和信任，为此感到欣慰。

这段故事阐明了面对真相的力量，尽管看上去似乎很难。我们经常躲开路上的死者，不管严酷的真相会在生活中采取何种形式。我们妄想逃避，假装超脱悲剧的感觉，或者企图保护亲人免遭它的侵害—直到我们意识到诚实的力量，意识到顺其自然和真相的力量，就像那些在路边的印度人一样。

我记得在维京群岛曾和一位出租车司机谈起过人与人之间相处的不易。他的信条很简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性。”但是我们很快把自己的天性藏起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头脑密谋把痛苦的真相隐藏起来，不仅对别人也对自己。然而，在揭示和探索这些痛苦真相时，我们开辟了一条治愈谎言的途径，我们能把潜藏在表面下的东西放到白日的阳光下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