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达山岁月给周其仁留下难以磨灭的深刻烙印。那时,山里只有他和师傅两人,衣食住差不多样样都是自给自足。“我们住的茅舍是自己盖的,吃的食物不是从山上打来的,就是小菜园子里种出来的。”有个现象令周其仁百思不得其解,看到师傅在倾盆大雨中点火,还能自制洗衣用的肥皂,比自己父母本领大许多,收入却是天壤之别。周其仁不禁在心里纳闷:这到底是为什么?当时很多人将此解释为城乡差别,周其仁不解。得不到答案的周其仁异常苦闷,陷入深深的思考。
期间,父亲不断从上海寄来书刊,给周其仁提供了难得的精神食粮。“文革”时期,大多数书籍被焚毁,市面上的书少得可怜。1973年,父亲寄来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卷首全是批判性的话语,周其仁读完之后觉得又惊又喜,好像苦思不解的灵魂找到了突破口,很快被书中讲述的理论所吸引。从斯密的观点出发,周其仁得知“分工水平”乃是理解经济现象的一个关键因素,对农民与知识分子间巨大的收入落差豁然开朗。
还有一次,周父寄来郭大力、王亚南合译的《资本论》。书很旧,纸张发黄,而且还是竖排本,开篇第一句话写道“庞大的商品堆积”。周其仁那时不过是一个初中毕业生,从未参加过任何经济实践,在他居住的完达山,方圆几十里都是寂静山谷,最近的一家小杂货店开在40公里外,或许正是这样的空寂无人的环境,让他得以耐住性子,把这大部头啃了下来。
寄身山林,思接千载,心游万物,不知不觉中,少年周其仁的心灵慢慢打开。20多年之后,成名的周其仁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马国川采访时,把此视为个人经济生涯的开始。他说:“我想马克思本人不会想到,他的着作会在100多年后被一个远离现代工业文明、在深山打猎的中国青年阅读,并为这个年轻人开启了接触西方思想文化的大门,带来了一个不同的参照系,使这个中国青年开始朦胧地打量自己所处的时代与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