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没有集体目标的集体出走(2)

谭纳的非常泰冒险 作者:(美)劳伦斯·布洛克


 

这么说,不是咬文嚼字在定义上做无聊文章,而是要让我们有机会返回事情真相——我们直接这么说吧,今天,尤其是资本主义席卷全球、“快没有几个人认真反对资本主义”的今天回头看,60年代这一次桀骜不驯的大爆炸和出走,其最珍贵也最富历史意义之处,尚不在于它所试探的每一个领域包括人权、环保还有各式边缘底层人们云云究竟走了多远,而首先在于这些如阿隆所说“有道德意涵”“诗意”目标的发现、揭示和实践,以及这每一种具体目标背后的意识和思维,这都是在资本主义统治下最不容易存留的东西。相对而言,当下能得到多少程度的社会立法只是其确认而已。更要紧的是,这一个一个边陲异质的世界被找出来,便难以假装它们不存在地掩埋回去(尽管资本主义总努力在做这样的事),工作一旦展开便还会有人持续下去,而且,某些意识和思维一旦在人心里抬头,它便可望会生长、传送并触类旁通地横向感染启示,如顽强不死的野花野草。今天,我们看到G7大会前来自全世界各地认真抗议的人们,看到持续有人深入非洲救助医疗,扁舟一叶地在怒涛恶浪中保护鲸鱼,为各种受苦的人乃至于大地和空气请命云云,也许各有其不同来历和当下历史焦点,但在这每一种悲悯而愤怒的歌声里,我们都听得出其中属于60年代的熟悉旋律和节拍。

这些目标以及其意识和思维的存放之处,不可能在外于人心的所谓集体社会,因为社会只是个结构、机制和网络,它能立碑但无法思索,因此这些东西只能化整为零地藏放于一个个不同的人心之中——从今天这样的历史结果来看,60年代无疑是人自我反省、再一次启蒙并重新认识世界的一个特殊过程,它因此有更大一部分如此私密、如此个人、如此难以从人的生命记忆中单独分离出来。

动用到身体,如特洛伊远征归来的战士,会在身体留下伤疤,据说这是勋章,可以动辄展示给陌生人看并吹嘘一整晚,证明你真的赶上那生死一役;动用了心智和情感,想当然也一定在心智和情感的某一处留下伤疤,但不同的是它不在表皮可见之处,没办法在酒馆酣醉之际神气地亮出来,说不清更证明不了你做过什么,它隐隐作痛,因此非常非常寂寞。

事实上你做过什么呢?你活过一个年代,嗅闻过空气中的奇特气味,瞥见过这个世界曾以另一种形貌展现开来,而这一切,正如那个年代吟游诗人的歌,已随风而逝了。

是不是这样,下回如果布洛克还有机会再来台湾,我们得记得要好好拷问他一番,在2000年世纪交界的某一天,他为什么夜深梦起年轻的时光?他为什么没头没脑地忽然跟我们详述他出走爱尔兰的这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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