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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纳的非常泰冒险(1)

谭纳的非常泰冒险 作者:(美)劳伦斯·布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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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称不上囚笼,别用常识揣度。一般来说,所谓的囚笼,指的是某种建筑物里的某种房间款式,通常有加了铁柱的窗户,地板要么石头,要么水泥,一张烂床,头顶上一盏要亮不亮的灯泡,室不雅,也不大,但是,人体的各种功能,基本上,还能舒展。

我在伊斯坦布尔,就住过这种牢房。我不怎么欣赏,但好歹原汁原味,中规中矩。

可不比我现在待着的这个。不知道哪个白痴设计的,偏偏把我给关了进来。这笼子八英尺见方,四英尺高,全由竹子搭成,悬在一根粗树干上,离地五英尺。

这哪叫囚笼?如果你是见到什么东西,都觉得它该有个名字的那种人,那么,管它叫大鸟笼吧,而且还是方圆数英里之间,唯一可以见到的大鸟笼。泰国北部,柚木林浓荫蔽天,鸟儿自由自在,是个天然的大鸟园。这里的鸟,种类不少,花色斑斓,体态轻盈,可惜叫声有些刺耳,绝对受不了鸟笼的拘束。

我也是。

四天前,我被巡逻的游击队逮住,就一直窝在这个笼子里。实在不敢相信,搞了这么久,才过四天,只是感官认知提供的证据,不容狡辩:日头升落四次,总得把太阳当回事吧。

我已经熬不下去了,关在里面,度日如年,可能就是这个囚笼原始设计的目的,让里面的人,尝尝东方酷刑的厉害,站不起来、躺不下去,勉强有些空间爬一下,却万万爬不得。正中央掉着一根绳子,是囚笼跟树上唯一的联结。换句话说,只要稍微移动一下,囚笼立刻会倾斜到一边,顿时失控,里面的人一定会狠狠一摔,问题只是跌在地上,还是撞上树干。

就算境遇没这么惨,说真的,里面的人也没有理由从这一头,移到另一头,干什么呢?那一头跟这一头还不是一样?我想尽办法,挣扎出不同的姿势,勉强从竹子的缝隙里面,打量这个游击队基地。我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大概拼凑出外界的长相:几幢茅草屋、几堆炊火、几支步枪、几把大刀、整排削尖的竹子,还有一群泰国游击队,甚至还瞄到了我的衣服套在几个游击队员的身上,在囚笼里的我,裸着身子,像一只拔光羽毛的鸟。此外,就没有什么值得我甘冒被震得七荤八素的风险,离开平衡点去窥探的重点了。

在囚笼地板中心,有一个小洞,切割得还算爽利。如果外面的人记得的话,一天会送两次饭来,不过,他们偶尔也会忘记笼子里面还有人。三不五时,不知道谁会从洞里,递一碗油油腻腻的水给我。该排泄的时候,这个小洞,也是我抒发的管道。可能会有人以为入口的食物、饮水没多少,出来的东西,想来也多不到哪儿去。但显然,送进来的馊米饭、脏脏的饮水,或是两者携手合作,让阿米巴得以大显身手,害我罹患了严重的阿米巴原虫腹泻。第三天中午,我开始担心,吃没多少,却拉了一堆,迟早会拉得见不到人影;或者,整个人拉得翻了过来。第四天,肚子好了,我又担心会饿死。

我直不起身子,没法走动,不能休息,饮食恶劣。我在囚笼里寻了个地点,把重心放在臀部,先伸直我的背、我的脚,再盘成一个瑜伽莲花的姿势。我越来越热,越来越饿,越来越无聊,随着时间的消逝,觉得越来越不舒服。刚开始,我害怕他们会杀我,现在,我却担心他们不杀我。

如果我睡得着的话,情况就不会这么糟了。但我十八岁那年,一枚北朝鲜的榴弹片,不偏不倚地嵌进我的脑子,摧毁了一个被称作是“睡眠中枢”的地方。截至目前,医学还搞不大清楚到底什么是“睡眠中枢”、有什么功能,但它故障了,之后的十七年,我从来没睡着过。

还好的是,睡不着也有睡不着的好处:除了每个月帮我挣一张一百一十二元的政府残障支票之外,也让我有更多清醒的时间,料理身边的各种事情。旅行,用不着睡旅馆,生命,因此变得更精彩。

睡眠,除了麦克白形容的苦役后的沐浴、受创心灵的油膏、生命每天轮回一次的生死之外,在无穷无尽的无聊折磨中,睡眠更是打发时间的利器、困境中的一大解脱。照理来说,我这趟行程,深入丛林,早就该筋疲力尽了,要不是在我脑子里那片榴霰弹的碎片,窝在囚笼里一半的时间,我肯定会幸福得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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