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信里的措辞非常之滑稽:“好久被上海事件闹得‘此调不弹’了,故甚觉生涩,希望以‘编辑’而兼‘先生’的尊位,斧削,甄别。如其得逃出‘白光’而钻入第十七次的及第,则请赐列第X期《莽原》的红榜上坐一把末后交椅:‘不胜荣幸感激涕零之至’!”
若只看《两地书》而不看鲁迅的其他作品,此处理解起来便有些生涩了。《白光》是鲁迅小说集《呐喊》中的一篇,这篇小说讲述了一个落第的考生的故事,主人公大约叫陈士成,一共考了十六次县考,也没能考上秀才。所以,许广平说,能逃出“白光”而钻入第十七次的及第,意思是能被鲁迅选中。
苦闷的日子变成了一篇喝酒的文字,这的确是青春的,好笑的,又是快乐的。
鲁迅收到信后立即回了信,自然是要抚平小鬼的寂寞和苦闷了,信写得长极,我比较了一下,两地书中,差不多最长的,便是这一封复信了,这封写自一九二五年六月十三日晚上的信,写了整整五页。鲁迅在信中说到这一点:“本来有四张信纸已可写完,而牢骚发出第五张上去了。时候已经不早,非结束不可了,止此而已罢。迅。六月十三日夜。”以为署名都结束了,应该完了吧,没有,大概想了一会儿,觉得第五张信纸上的这半张空白有些可惜,而许广平那边的苦闷似乎尚很浓郁,于是乎,又涂写了一些字,大致讨论了一个写字的女人的闲话。
这些闲话虽然无关紧要,但是满满的信纸,却是紧要的。
这正应了许广平的“多多益善”的要求。满满五页纸,寄给哪个女人,都会被烙上谈恋爱的印记。
然而,鲁迅先生却不,他只在信里劝说许广平不要成为狂人,因为,现实中的世界,脾气急的总是容易吃亏。自然,先生是怕许广平吃亏了。
关心许广平的苦闷是这封信的典型特质,说完了一些闲话,便又回到了许广平的苦闷中来:“中国青年中,有些很有太‘急’的毛病(小鬼即其一),因此,就难于耐久(因为开首太猛,易将力气用完),也容易碰钉子,吃亏而发脾气,此不佞所再三申说者也,亦自己所曾经实验者也。”
是啊,不要太急,慢慢来,哪怕是内心里有爱意。五页纸中鲁迅先生并没有说出任何暧昧的词句,在许广平伸出寂寞的手来寻找安慰的时候,鲁迅依然慢腾腾地踱着步子。课程结束了,站在讲台上的机会没有了,然而,便将信纸当作了讲台,五张纸还没有说完题外话。正课也没有开始。
苦闷仍然延续,如一团熄灭的火堆而冒出的青烟,若离得远,闻不到气息,只能看到那美好的影子,倒也不必皱眉。若是被这烟雾包围,呼吸都困难,那么,美好皆失去了。
许广平现在就在这烟雾里,鲁迅先生呢,他去取湿毛巾去了。我看到他跑动的身影,那是相当敏捷的。
爱一个女子,自然会跑快一些,给她拿一条湿毛巾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