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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的舌头和耳朵(3)

我这爱你的18年 作者:黄志军


告别了彭医生,建林把我们送进屋子转身往车间走,尼亚就来探望。我和尼亚是同事,还是邻居,大家共用一个走廊,所以一切礼仪都免了。平常谁家有事就会主动走去帮忙,出出进进的非常随便。于是,当她从我手里接过骁儿子时,我第一反应就是抓紧时间坐下来搓洗泡在盆子里的衣服,一如既往地想着边干活边与她聊天。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抱过骁儿子后沉默了几分钟,无声无息地就那么端详着他。我一件衣服搓完了还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这种怪异的感觉迫使我抬头去打量她。只见她紧绷着脸,深皱着眉头,满目疑惑地盯着孩子左看看,右瞧瞧。她的行为迫使我丢下手中的活试探着靠了过去,心惊肉跳地等她发言。

她实在太专心致志了,我走到她跟前,她也没有发现。她像一位资深的艺术大师那样,全神贯注细细地端详着手中的作品,足足过了五分钟。

“完了啊!李里。唉!这都怨我。我怎么当时不提醒你?现在把这个孩子给害惨了!”

尼亚那一声凄婉的哀叹和莫明其妙地自责像台高速运转的粉碎机,把我的心研磨得细细的。我失魂落魄地看看儿子,再看看她,再看看儿子。她见我云里雾里胡乱地搜索,于是,这才瞪大眼睛盯着我说:“你还没有看出来呀?看你儿子的耳朵根,要多羞有多羞,真是羞死人!”

经她这一指点,我惊慌失措地摸了摸儿子的耳朵根。只见他耳朵根的软骨向下耷拉着,我本能地用手去拉了拉,没用,软骨已经定型了。

“怎么办?”我向她求助。

“我家林林当时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护士送孩子喂奶时将这个情况告诉我,并让我在喂奶的时候注意用手将她的耳朵根往上牵一牵。月子里的孩子,这些小毛病很容易纠正,林林现在有蛮漂亮的一对耳朵。但是,你们家骁儿子大了,我刚才用手掐了掐,好像这耳根子长硬了。你就试试吧。”

这孩子出生在深冬时节,胎儿发育很好。出生时满头贼亮贼亮的乌发像黑色的瀑布从头顶直铺脖子根,非常可爱。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奶奶、医生、护士都没有及时发现这个问题。我甚至于想:也许是上天刻意留下这个不易引起注意、无碍于功能的缺陷去抚平他人生道路上的沟沟坎坎!也许……

然而,这种自欺欺人的理论并没有支持多久。

艰涩的日子和着春光一起走到了五月,骁一天天长大,喂养他的奶水渐渐不足!孩子的头发开始发黄,腿的力量没有进步似乎停止了。在我为此而无计可施的时候尼亚再次对我说:“李里,奶水的营养跟不上你儿子生长的需要了……要不,你试着给他喂点鸡蛋黄看,他不肯喝牛奶也只能这么办。我林林像他这么大时我就是这样喂她的。”

我挑了一个最小的鸡蛋把它打开,小心翼翼地把蛋清扒出来,用筷子尖沾了点盐放在一起搅和,加水蒸好就慢慢地喂儿子吃。也许喂多了一点,小小的胃有些接受不了;也许是孩子生长到一定的时候就会将体内的毒素往外排。只喂了三天,也许最多只吃了一个蛋黄,他开始拉肚子,一天二十多次。

在建林无情的责备声中瞅见儿子慢慢地消瘦、身体变得软弱无力,我的心好痛啊!我抱着他第二次住进了医院,十多天的时间输液和其他治疗均无明显效果,十多天里这里有两个孩子因消化紊乱,离开了这个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了解的世界。目睹那让人心碎的场景,我是多么提心吊胆啊!

就在儿子的健康和生命被沾在高架的钢丝绳上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坠落的危险时,让我同样牵肠挂肚的母亲闭上了她特别不情愿闭上的眼睛,永远地睡着了。

噩耗传来,我和建林抱起耷拉着脑袋的病儿走出医院,爬上一辆开往武汉的运货的车子,我们的心不知有多么沉重!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奔波来到了安放母亲遗体的灵堂。

灵堂就设置在那个泥土房子的堂屋里。母亲的遗像挂在棺材的最前面,这里有一张方桌,方桌上是正在燃烧的香和烛。我跪在母亲的遗像前,想起一年前离别时惨淡的场景泪如雨下;我趴在装有母亲遗体的棺材上,想到自己的处境痛哭流涕。我多想棺材能够再大一点,多想还有一块裹尸布把我也裹起来塞进去,同母亲一起长眠在墓地里……

我不知道是否有上帝?我也不知道母亲的灵魂是否可以护佑我们?我不知道是否有天国?我更不知道母亲是否到了天国?是否仍在为她的子孙操劳……只是很庆幸骁儿子的病在没有药物治疗,奶水特别稀少,环境特别恶劣的情况下竟然好了。

六月底,我们将母亲安葬后重新回到莆阳化工厂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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