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离去对于我来说是早有思想准备。有生有死谁也逃不过,一个贫困多病的躯体,在经受了一千多个痛苦呻吟的白昼后终于结束了!也许我这么想有些大逆不道,总有一天要遭遇五雷轰的。但是,几十年后我依然是这种感觉。因为我忘不了最后一次离别时母亲那生不如死的情景!忘不了她无泪而绝望的目光!忘不了我帮她剥下的由于疾病而变异的肤壳……
料理母亲的后事给我们本就紧张的经济雪上加霜。
孩子睡着的时候我一遍一遍地数着钱,好像说不定多数几遍就能多出一张半张来似的。每数一遍,我还要把钱握在手里,在屋子里慢慢地踱来踱去。
建林知道我为钱的事伤脑筋。于是他试探着劝我说:“李里,你带儿子去我们家好不好?妈就这么个孙子,妹妹们非常喜欢他,有她们帮忙带孩子,你也不必这么辛苦。”
我非常斟酌地思来想去,当然考虑最多的不是什么婆媳姑嫂之间的关系,而是我们对婆婆应尽的义务。在我的潜在意识里,我认为我的婆婆是应该受到尊敬的,我们应该赡养她。
我解释说:“现在我们明摆着经济困难,上个月的赡养费还没有给,难道说还去盘剥?于心不忍啊!”
建林说:“这没什么,小雨一直由妈妈养着,星期天哥哥一家、姐姐一家都回家吃饭,他们每月也只给妈妈五元钱。你如果去,我每月给妈三十元钱,反正就三四个月的时间。等到你上班后把账还了,再多给妈点儿钱,难道还不行啊?我认为,只要你愿意,绝对没问题。”
我沉默。建林见我还是犹豫不决就下命令似的说:“这样吧,妈早已托人带口信,让我们回去玩。星期天,我们就去。如果妈同意,妹妹同意,你就留下来好不好?”
周末来到了,建林亲自将我和儿子的衣服收拾好装进包里,用自行车带着我们回到婆婆家。两个妹妹远远看到我们,跑过来从我怀里把骁儿子抢了去。骁儿子也很乖巧,让姑姑们抱着他。当建林把他的想法说出来时,全家人都非常高兴。三妹诚心诚意地说:“我们这里菜便宜,有我的工资和妈的退休工资,完全够用了,不要你们给钱。只要嫂子愿意就好,我们太想骁骁了。”
建林把钱硬塞给婆婆,我就暂时留下了。
婆婆才五十多岁,身体很好,走起路来轻轻松松,说话的声音强劲有力,同时还是个大嗓门。开始的几天,一不小心,她的声音就把骁儿子给吓哭了。乐得小雨和妹妹趴在我肩上哈哈大笑。婆婆见我瘦,奶水也不多。她总是买些营养丰富的菜给我吃,有时我吃不下,她就会不高兴。而她和妹妹们,则随便就些咸菜就是一顿饭。
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十多天,小雨的爸爸妈妈也不知是心里不舒服,还是真的巧合,几乎天天回家吃饭,但从不给婆婆钱。妹妹们对他们的行为有意见,但不敢明说,有时在婆婆耳边嘀咕。又坚持了一周,也许婆婆真的开销不了,她老人家就天天嚷嚷:肉多少钱一斤,鱼多少钱一斤……有时还会摆出不高兴的样子。我明知道这不关我的事,但心里依然不是滋味。若不是婆婆和妹妹们强行挽留,也许我在那里住不到一个月。
两个妹妹老大不小,却常常在我跟前耍着玩,完全没有某些姑嫂之间的隔阂。小雨非常可爱、乖巧、伶俐,说起话来很有哲理,有时也很搞笑。只是在妹妹们教她读书、写字、做算术题时大煞风景。首先我默默地观察,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这孩子学习能力非常一般,年龄也不到六周岁。而妹妹们却很急躁,一个问题、一个字,教二到三遍,小雨若是还不会,妹妹们准会数落她,说她如何如何笨拙、愚蠢,有时还会施以武力教训。而婆婆则在一旁教训妹妹,有时母女之间为了小雨的学习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看到小雨夹在她奶奶和姑姑之间,学习没有进步,玩起来也不开心。我开始试着换一种方法来教她学习,看看能不能让她进步,能不能抓住机会让她提前一年上学。在我看来单纯的认几个字并不难,难的是这些字代表什么,能够说明什么;数数也不难,难的是怎么去理解数和数字之间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