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歉意地笑笑,往屋里走,孩子躺在摇篮里睡觉。
“李里,你给老子滚!你去问问,你看我们周围的这些人有哪个说你好?十一个月大的孩子就断奶,我们这里人听都没听说过。李里,你真是个没有良心的坏女人……”
婆婆还在我身后唠叨,说实话我不生气。她和我所处的角度不同,她老人家不理解我,我也不能强求她来理解我。我理解她,她疼她的宝贝孙子。她辛苦了,我感谢她。
也许是婆婆的声音高了些,孩子醒了。我从摇篮里把他抱起来。“哇!”这孩子还认得我。他趴在我怀里,又像第一次从托儿所接他那样子钳着我。孩子的举动,让我心里很难过,心里最软的一块地方,一下子被他击中了。
刀子嘴豆腐心的婆婆,边咒我边给我端来洗脸水。儿子的脸脏兮兮的,鼻涕嘎巴儿贴在额头上,眉毛上也有,鼻子与上嘴唇间红红的,两个小脸蛋儿因没有涂护肤霜,有很明显的被霜风吹过后留下的小裂纹。
“他不肯洗脸,一洗就哭。”当我用毛巾给孩子洗脸时,婆婆这么解释。
很明显用一般的方法给他洗或者擦,他都会感到疼痛。我轻轻地用水把有嘎巴儿的地方先湿润一下,像对婆婆又像对自己说:“到哪里去搞些蛤蜊油给他涂涂?”很多年没有见着“蛤蜊油”这种既便宜又很适用的护肤用品了。
我小心翼翼地用热水将嘎巴儿一点点浸润,眼睛里只有他的小脸和那些必须洗去的东西,没有注意婆婆的动作。我给他洗完脸后,婆婆从商店买回来一盒蛤蜊油,把它递给我。这里是工农混居的地方,退出城市舞台的蛤蜊油还能买到。
儿子断奶后跟随我一起回家,他的食欲很好。一天吃五餐,鸡蛋、泡馍、肉包子、牛奶、瘦肉、鱼、排骨汤、鸡汤、青菜,我们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那因饥饿而渐退的红润很快就回来了,小腿也越来越有劲。我的身体也得到恢复。
然而,骁儿子一岁的时候既不能说,也不能走。而很多同龄的孩子要么就能说,要么就能走了,个别孩子既能说,又能走。但骁儿子很喜欢听故事,我讲故事时他不哭也不闹。随着我的手势和声音的起伏,他的表情有时会发生变化。每天睡觉前我都给他讲故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春节前他管我叫爸爸,这样叫了一周后才会叫妈妈。我们说出称谓叫他用手指认,他能指认出家人。春节期间我告诉他用鞠躬的方式给家人拜年,他很快就学会了。
尽管如此他依然摆脱不了我的巴掌。
建林从十月起借调到厂子弟小学任教,孩子断奶后就到了学校接近放寒假的日子,这时候他的课程安排也很少,我们就自己带孩子。
这孩子虽说没有漂亮的大眼睛,没有高高的鼻梁,但自有一种惹人想去抱他、逗他的吸引力。因为没钱,我不能给他买成衣,只能自己设计。也许这又增加了一种别具一格的感觉,使别人更加喜欢他。集体宿舍有很多单身青年,他们也帮着我们带。
选择了就是一种责任,我必须担当起这种责任!我不能让孩子因没有新衣而遭人唾弃,我要更好地打扮他。没有钱的日子真的不轻松!我要上班,要带孩子。为了省钱,我把我和建林的旧衣服拆下,看着裁剪书,边设计,边选料。要使这些早已失去艳丽色彩的布重现生机,我还得在适当的位置给绣上一点活泼的图案,达到巧夺天工的效果。
常常为了省几毛钱,我不得不把他放在床上,给他几件天天都玩的玩具,让他自己去摆弄。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学习过缝纫、绣花。现在做这些事纯粹是生活所迫而已,所以我要静下心来想。于是,就老半天也不能搭理他。
骁看不到他需要的手势,听不到他想听的声音。他不能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愿,开始只是哭。他哭,我就去抱他。可是,谁来帮我做事?所以,有时候就让他哭一阵子。慢慢地他也越来越难哄,有时甚至刚把他放下,他就哭。他也许在动脑子,有一段时间总让我抱着他出去玩,因为在室外玩,我就给他讲故事,就逗他。回到家里却要把他放在床上,想事,做事。于是,骁就常常把那些玩腻了的玩具往地上甩,有时还会拿着砸自己的头。
有一段时间我赶活,根本没有时间陪他玩,他哭闹,我就打他。天天都打他。首先是轻轻地打,接着就是重重地打。最后那一次我打过他屁股的手都有灼热、痛的感觉,可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没有哭。圆瞪一双小眼睛愤怒地仇视着我。那目光明明是在反抗,明明是在质问,明明是仇恨,明明是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