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英语从学英诗开始的。还没有学语法,先学背英诗。我读高中时,表兄进了大学英文系。他的课本英国文学作品选读和英国文学史都成了我的读物。我把英诗100多首的题目抄在纸上,贴在墙上,然后用羽毛针远远地掷过去,看针扎到纸上的哪一题,便把那首诗找来研读。经过两年多时间,把100多首诗都研读了一遍。然后选出我特别喜欢的诗篇,朗读几十遍、几百遍,直到烂熟能背诵为止。"屠岸说,读高三时,不顾功课,沉湎于写半通不通的英文诗。
一天,屠岸正在理发馆里理发。不知不觉地,他心中默诵起英诗。突然领悟到一句济慈的诗的意义,屠岸兴奋得从椅子上站立起来,大呼"好诗"!正在为他理发的师傅惊得目瞪口呆。后来,这事传开去,屠岸得了个绰号"尤里卡"。
著名学者、教育家唐庆诒是屠岸读上海交通大学时的英语教师。尽管他双目失明,但讲课精彩,对学生和蔼、亲切,深得学生的尊敬和爱戴。屠岸回忆说:"先生每周给我们上两节课,全用英语讲授。他对学生要求很严格,他说,你们学英文要做到能听能说能读能写能译,要做到脑子里不用中文而用英文思考问题。"
一次,唐庆诒嘱屠岸到他家去一趟。屠岸如约来到霞飞路上方花园师宅。唐庆诒对屠岸说:"我因目盲,不能阅读。所以请你来,为我朗读中文和英文的书、报、刊,每周一二次,可以吗?"屠岸知道先生是看中了自己的国语和英语发音准确流利,功课也好,所以要自己来帮他解决阅读问题。屠岸喜出望外,因为这是一个接近先生又能为他服务的难得的好机会,于是毫不犹豫地说:"为先生读书报,是我最愿意做的!"
此后四五年间,屠岸每周登门一二次,风雨无阻,为唐庆诒朗读他需要了解或进一步熟悉的文学经典以及新闻报道之类。屠岸回忆时说:"朗读时,遇到我不认识的字、不懂得的文句,先生随时指点、解惑,或指导我查阅参考书。因此这种'伴读'本身往往就是优于教室听课的一种学习。后来我又为他查找资料,整理他的文稿,中文则手抄,英文则打字。这也是极好的学习。我师从他真是得益匪浅啊!"
一天,唐庆诒说:"你为我读书报,我给你一点回报吧!"于是他教屠岸古文和古诗。他家藏书极丰,让屠岸把线装书《瀛奎律髓》、《杜诗镜铨》等找出来,从中选出若干篇教屠岸。
1986年6月,唐庆诒以88岁高龄病逝于上海。屠岸因病未能参加追悼会,对此屠岸至今深以为憾。
1943年夏天,屠岸曾暂住在江苏吕城农村一段时间。在那里,他迎来了诗歌创作的第一个高潮,一个多月时间里,前后共写了50多首诗。这一时期他的诗短小凝练,遣词造句讲究,语言干净清爽,在意象的锤炼上也颇见功力,有小令般雅致的美。如《古诗》、《小城》、《暮》等都突出地表现出这一特点。创作于这一时期的《叩门》,则把作者向往革命、向往新生活的那种急切、新奇又惊悸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他说:"当时,我白天在田间、地头、河边、坟边观察,领会,与农民交谈,体验他们的情愫,咀嚼自己的感受;晚上就在豆灯光下、麻布帐里构思、默诵、书写、涂改,流着泪誊抄,有时通宵达旦。"
一天半夜里,屠岸朗诵新作,当诵到"天地坛起火了……"这句时,他的嗓门使隔室的居者惊醒,以为天地坛(乡间祭祀天和地的小庙宇)真的起火了,没有来得及穿衣服就跑到屠岸所在的屋里来问是怎么回事。等弄清了事情原委,他与屠岸相视而笑。从此,这位兄长叫屠岸为"诗呆子"。
"老运动员"的"地下艺术创作"生活
抗战胜利后,屠岸在《文汇报》、《大公报》、《时代日报》等报纸上发表诗歌,并在1945年冬与挚友们成立"野火诗歌会",诗歌会延续了两年,最后被迫解散了。
1946年2月,屠岸在上海参加了中国共产党。由于患了比较严重的肺病,在上海交大读四年级的屠岸被迫休学。休学后,屠岸在地下党组织内做一些组织联络和调查研究的工作。国共和谈破裂,内战爆发,上海陷入白色恐怖之中。1948年,屠岸在《盲者之歌》里,表达了自己愤怒、痛苦的心灵独白:"是的,我还能够听到 / 狱官的厉唤和囚徒的怒吼,/ 刽子手磨着冷亮的钢刀之声霍霍,/ 我也嗅到硫磺的毒焰弥漫,/ 受难者的尸体散发出血腥和腐烂的气息;/ 而太阳离我太远了,/ 寒冷啊,我只是在黑暗的寒流中起落!"当然,面对反动派的恫吓和屠刀,诗人并没有被吓倒,他反而唱出更加激越的强音:"哦,让三棱镜把远距离阳光的焦点/聚集在我的躯体上,让它/向着夜中国的荒原燃起一股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