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屠岸翻译出版了美国诗人惠特曼的诗集《鼓声》,借用惠特曼激昂高亢的诗句来为革命擂鼓助威,并预示代表中国未来的共产党将取得胜利。"惠特曼的《鼓声》是我的第一部诗歌译作,是在哥哥和未婚妻的资助下自费出版的。惠特曼是自由诗的创始人。选择他还有象征意义,当时美国的南北战争惠特曼支持北方的林肯,南北战争以北方胜利告终,我想以此来象征代表中国北方的延安、西柏坡将战胜代表南方的蒋介石的南京。"与此同时,屠岸还进行着《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翻译和阐释工作。屠岸感到欣慰的是"文革"中《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手抄本还在边疆的知识青年中流传。卞之琳评价屠岸的翻译水平"标志着译诗艺术的成年"。
新中国成立前夕,屠岸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饱沾浓墨,写下了热情洋溢的诗《光辉的一页》,歌颂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发表在1949年9月25日上海《解放日报》上。在新中国成立后的几年里,屠岸的诗歌创作似乎停滞了,很多人对此疑惑不解。屠岸说,他也想写讴歌祖国的政治抒情诗,可拿起笔来,总觉得写不好,慢慢地文笔涩滞,也就很少写诗了。作为心灵诗人,屠岸对现实生活并没有回避,但在诗艺上,他却极力逃避诗歌的概念化和口号化。
上世纪50年代中期,毛泽东提出文艺界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听到这一口号,屠岸兴奋激动了一阵子,提笔写出一些个性鲜明的诗和文章。那时,他正在中国戏剧家协会《戏剧报》工作。1957年春,他在中国文联的墙报上撰稿说:"现在文艺报刊编辑部有些领导是外行,领导干部应该选举产生。"此话一出,立刻捅了马蜂窝,屠岸被认为是右倾思想严重。尽管单位的上级领导一再保了他,可他写的检查总是过不了关,痛苦、郁闷和迷惑折磨着他,他彻夜失眠。
屠岸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像烧红的铁砧上挣扎的鱼,整天担心吊胆地没日没夜地痛苦的检查中备受煎熬。1955年在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的运动中是这样,1957年"反右"时也是这样。
屠岸说,仅仅因为他和胡风见过一次面,以及在解放前曾在学生文娱晚会上朗诵过"胡风分子"绿原的诗,掌握运动的人就宣布对他审查,撤销他的党小组长的职务,停止组织生活。后来以田汉为书记的中国剧协党组,经过内查外调,总算查出来他不是胡风分子,宣布撤销对他的处分。
这一关总算过去了!转眼又有"反右"斗争这一关。这年春天,号召整风,鼓励争鸣,文联墙报编者约他写稿。他就写了一篇有关选举问题的文章。他在文章中主张文艺刊物的主编、副主编、编辑部主任应民主选举,选懂行的人来担任,再由党组批准。这篇文章在反右时成了一条大罪状。"外行不能领导内行"当时被认为是典型的"右派"言论。所幸的是,当时以田汉为首的党组把他保护过关了。可是在档案中留下了"思想右倾"的评语。他因此需要"继续改造",第二年就被下放到河北省怀来县农村劳动。
"被下放到离北京不远的河北省怀来县土木乡当乡党委副书记,每天的劳动强度都比较大,对于我这种在城市里长大的人来说,体力劳动是很好的锻炼,但我在心理上承受不了那种随时可能会被调回北京挨批的压力。"极度的痛苦和焦虑不安使屠岸患上了神经官能症,他彻夜失眠,精神呆滞,后来就病倒了。因为肺病复发,病情严重,他回到北京接受治疗。不久总算恢复了工作。但紧接着三年困难,因营养不良全身浮肿,加上心情恶劣,他的肺病极度恶化。1963年,在医院里他被切除了部分肺叶。
1966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犹如一场疾风暴雨,把中国的知识分子砸了个晕头转向。大批干部被"打倒",至于几年前的"落网之鱼"在这次浩劫中更是无一幸免,屠岸便是其中的一个。一夜之间,他被戴上了个"三反分子"(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帽子。虽然未受皮肉之苦,但是大字报铺天盖地,还经常有人对他当面斥责训话。他当时精神压力非常大,情绪坏到极点。他内心苦闷茫然,自解放前至今,他就一直跟党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觉得实在支持不下去了,不想活了,于是和夫人商量,打算同时自尽。可是一看到身边只有4岁的可爱纯真的小女儿,他冰冷的心一下被浓浓的血缘之情所融化,他怎么忍心抛下孩子一走了之?心里的苦闷无处倾诉,失眠像游蛇折磨着他,曾痊愈的神经官能症又一次复发了。诗人的心灵在哭泣、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