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科学可能成为年轻人的一种生涯之前,大部分科学家选择探究的是那些看起来是有规律的、经得起度量的、费解而神秘的现象。恒星和行星位置的变化、下落的物体、吸引力、血液流动和疾病等一直以来都是探究的目标,因为它们符合这些标准。人类行为不是一种广受欢迎的主题,因为它缺乏可预见性,而且难以度量。学者们可以从事大量杂乱问题的研究,他们选定哪些问题为研究对象,取决于许多随时间而变化的条件,包括某种占支配地位的理论观点、文化背景、某种新技术或某种社会危机。
生命科学家倾向于选择两个受关注的目标中的一个。一个群体希望理解促成某种结果的那些最基本的或最终的因素。另一个群体则对理解导致某种结果的中间过程的一系列事件(级联)更感兴趣,并假定该结果受到某个级联的每一个阶段中出现的特定背景的影响。有一批生物学家关注某个物种的成年成员中的基因差异,另外有一批认为,理解这种成年形式需要研究在胚胎发育的各个阶段中,基因在与其他条件结合的情况下是如何产生每种动物的外形的。这两种生物学家形成对比,体现了两种关注点的紧张关系。心理学家也分成两类:一些人搜索那些促成种种特定心理特征的基因,另一些人相信有必要了解每个人的历史,因为大部分基因组在具有不同经历的个人身上都导致了不同的结果。这两个群体提出不同的问题,做不同的实验,依赖不同的解释概念。一个法官这样问抢劫银行的强盗威利·萨顿(WillieSutton):“你为什么要抢银行?”该法官希望知道的是他为什么抢劫银行,而不是从事一项合法的工作。但萨顿回答说:
“因为那是有钱的地方。”这时他已把法官的问题假定为:“你为什么抢劫银行,而不是抢劫食品杂货店?”①对脑力工作来说,理想的诱因是缺乏一种能力或方法去理解一个观察到的现象,在理论和观察结果之间的某种不一致,或数学上的某种悖论。在自然科学家与社会科学家之间一个重要的差别是,前者更倾向于思考为什么一次实验的结果未能支持某种理论的预测,他们随后解释失败的努力,往往导致一个重要的发现。马克斯·普朗克(MaxPlanck)在1900年时假定量子的存在,因为他希望理解为什么从一个称为黑体的加热的容器中散发出来的实测能量频率与那个时代流行的理论不一致。
然而,有许多理由都可说明为什么在社会科学中的某次实验会失败,所以大部分社会科学家对某次预测的失败的反应是转向另一个问题。比如,当累积的证据显示一个人对墨水斑点的各种理解不能预测这些理解关于性欲或故意的冲突时②,指导这项工作的心理学家不是试图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或许通过探讨所提供的解释与这个人的其他某个方面的关系能达到这一点),而是放弃这种方法去探讨另一个问题。如果他们坚持下去,他们就可能懂得对墨迹的反应表现了这个人首选的知觉方式(perceptualstyle),这反过来又与内向性(introversion)和外向性(extraversion)的人格剖析图(personalityprofiles)有关。
年轻的科学家感到,去追踪他们专业领域里那些政治上强有力的成员所认为必须优先研究的问题,压力非常大。与这些受尊敬的长者的偏见保持一致,很可能导致某个不流行的问题继续无人过问或更加无人问津。查尔斯· 汤斯(CharlesTownes)是一个罕见的例外,因为他继续在做微波激射器(maser)的研究工作,不顾来自年长同事的令人泄气的意见,这些同事指出他正在研究一个无用的问题。美国的自然科学家优先研究的课题,在技术上都具有挑战性,并经得起准确地计量,还要求掌握一门新技术,f1><0f0b> 并且很可能会产生能够用数学命题来概括的证据。符合这些标准的研究者可以向同事和前辈展示他们的智力和才华。
不幸的是,这些标准常常与作为选择问题的基础的某种现象的复杂性或神秘性不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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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威利·萨顿(WillieSutton,1901—1980),美国人,因抢劫银行并从狱中逃走而闻名。有极高的化装天才,被人们称为“演员”(theActor),曾化装成卫兵、邮递员、警察、外交家或窗户清洁工等,以逃避当局的缉捕。
②这里的“墨迹”,应该是指心理学上的“墨迹测验”(inkblottest)或“罗夏测验”(RorshachTest),是一种测验人格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