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券商请到政府主持救市工作是一件怪事,就像是恭请往牛奶中放毒的那些“三鹿”主管来主持食品安全的工作,实在是让人不可思议。但此类事情竟然发生了。金融危机之后,美国财政部已经成了“高盛帮”发号施令的地方。政府部门通常是律师和经济学家的地盘。但保尔森担任财政部长之后,高盛又领导了一场革命,高盛出来的高管占据了政府要职。
纽约美联储是一个要害部门,救谁不救谁主要是美国财长和美联储主席说了算,但出面的都是纽约美联储。纽约美联储中就有从高盛出来的人。纽约美联储负责买卖政府证券业务的是威廉C. 达德利,此人从前是高盛的经济学家。纽约美联储董事会主席斯蒂芬·佛里德曼也是从高盛出来的,佛里德曼还担任总统外交情报咨询委员会主席。
高盛的一些退休的高管人员也被返聘到财政部工作。埃德伍德C. 福斯特帮助保尔森制定了救市计划。罗伯特K. 斯蒂尔当过高盛的副总裁,金融危机期间帮助保尔森制定了房地美和房利美的援救方案,后来又成为Wachovia的首席执行官。
凡是从高盛出来的人,保尔森是真敢用。美国政府拿出7 000亿美元救灾,保尔森借此让政府大量收购次贷产品,而该项重要工作交给了只有35岁的尼尔T. 卡什卡里负责。卡什卡里在高盛期间为创业公司提供咨询,后追随保尔森进入财政部。此人很像是保尔森的小厮,鞍前马后,不离左右,还经常充当保尔森的耳目。J. P. 摩根讨论收购贝尔斯登的时候,保尔森没有到会,由卡什卡里参会并不时离开会场打电话通报最新情况。卡什卡里与《水浒》中的高俅有类似之处。高俅球踢得好,深得皇帝宠爱,成为鞍前马后的小厮,一直干到了太尉(相当于总参谋长和美国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
卡什卡里只有35岁,任救市要职年纪太轻。大陆法系国家的法官受到的批评之一是,他们其中的许多人年龄过小,许多案件很难明断——没有结婚、离婚或婚外恋的法官如何能够正确对待离婚案件中的第三者。证券监管也有类似的问题,35岁的人如何洞悉业内和社会中的种种难以明言的隐情。
卡什卡里是沃顿商学院的工商管理硕士,还有工程学位。这样背景的人是开拓型人才,敢想敢干,但不长于善后。包括券商在内的许多公司,内部出了大问题之后,都是请律师事务所来调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一个头头因为发展女属下做情人而闹出丑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董事会也是雇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来调查此事。[ Bruce Crumley. Sex and the Financial Crisis: The Scandal at the IMF, Time, October 21, 2008]批评保尔森和高盛帮的那些人也主要是法律教授。马里兰大学法学院的米歇尔·格林伯格教授指出,卡什卡里可能是美国最聪明、最有才能的人,但将一个35岁的年轻人放在如此重要的岗位上实在不妥。
有人说高盛出来的人到政府投身金融“救灾”是出于公心,是无私奉献,但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权势者之间是比较高级的活动,并不做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的买卖。利害冲突是一个大问题。美国保险公司AIG濒临破产,美国政府紧急注资,随后财政部长保尔森向AIG派出了新领导埃德伍德M.利迪。利迪曾经长期在高盛担任董事。[ Julie Creswell and Ben White, The Guys From “Government Sache”, The New York Times, October 19, 2008]高盛是AIG的一大交易对手,一旦AIG破产,高盛日子断不会好过,而且可能还会暴露出许多秘密。但只要AIG不破产,那么装满秘密的“黑匣子”就永远不会曝光。还有,高盛的前雇员为保尔森工作,如果他们与政府签的是短期合同,不算是政府的正式雇员,就不必披露自己的财务状况,所以各方无从知道他们是否仍然持有高盛的股票。
美国国内和国际上对“高盛帮”的批评不少。但那些从高盛出来当官的人并无羞愧之心——有羞愧之心他们就不出来当官了。他们中间的多数人或许真以为自己是在解民于倒悬,功在国家,功在全球,而且还有人相信他们。1869年,高盛创建时只是一家销售商业票据的小店,但美国的“政客和监管者已被说服,相信高盛好了,美国经济也就好了”。[ John Gapper, Whatever is good for Goldman…, Financial Times, September 25, 2008]
美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其能够延揽全世界人才。高盛也是延揽全世界人才,但高盛不可能尽揽全美国人才。为什么不能从其他券商处和其他部门多请一些专家。券商是个忌讳吃独食的行业,为什么没有其他券商出来批评保尔森的用人政策?也许是危难之际,大敌当前,救命要紧。高盛的人员愿意出来挑头,那么就让他们挑头好了,先渡过难关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