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4月22日零交易
9个月中,深市总市值抹去七八个亿,只剩35亿元,一片恐慌。
什么叫恐慌?青面獠牙是一种抵死的惊吓,不算恐慌。半夜,一个头从你的窗外伸上来,这是一个圆滚滚的头,白煞煞的,晃悠悠的,上面无眼无眉无鼻无嘴,让你有无限的想象空间,一眨眼它会变成什么?你肯定不会想象它变成美女……于是你恐慌了。
1991年4月22日,深市恐慌了,这一天5只股票无一成交,零成交!
为什么零成交?因为绝望。1991年5月14日,江青也绝望了,保外就医期间在北京的住所,自杀身亡。
深交所两位副总王健和禹国刚日夜焦虑,商议救市。但王健自己先被抢救了一把。7月10日,深交所开会救市,王健突发大面积心肌梗塞,抢救20天后缓了回来,自此渐渐淡离股市。
在会上,禹国刚认为,用行政手段救市并不符合市场原则。但是,深圳股市这个婴儿当时只有10个月大,没有很强的免疫力,必须用一剂特效药,救活股市比什么都重要。
禹国刚这话是诚恳的。但10个月是婴儿,10年也不是成人,百年也需要精心呵护。禹国刚一言流于今,给无数使用行政特效药的来者以借口。
借口不要紧,只要主义真。8月19日、21日、23日和25日,深圳市连开了4次救市会议。9月2日,深圳第5次救市会议。烟雾浓烈,气氛沉闷。这是要大家作贡献的时候。市长郑良玉说:“李灏同志让我跟大家说几句,我们机构应当入市。大家不要短视,要有长远的眼光。希望我们深圳也能出几个李嘉诚这样的企业家。”
作贡献、做好人好事是一回事,但也可能把好事做砸了。深发展副董事长谢强就有想法:回购自己的股票犯不犯法?如果不犯法,深发展能买多少?
禹国刚答道:“目前回购自己公司的股票,国内法规还没有规定,不能算犯法,但香港的法规是禁止的,不过到1991年4月香港也有了改变,公司在必要时有权回购自己发行股票的10%。”
1991年9月7日起,深圳市政府筹集资金两亿元,开始绝密救市。射人先射马,打股先打深发展。9月7日深发展被托到13.85元。9月9日周一再开市,深发展停在13.7元。挂入5 000股,吃进;再挂,再吃;只要有人带头抛,便有追随者;当日股价回升到13.9元。9月10日,深发展又回落到13.7元。9月11日,深发展以13.85元跳高开市。9月12日爬上14.5元,并从此到9月29日一直坐在高高的土坡上。
深发展这是怎么了?经过国庆节几天的观察,股民们终于相信,有高人在托市。买进,买进!到10月上旬,深圳股市全面冲出谷底。禹国刚说,两亿元救市资金还没用完呢。不知这一个多亿以后是解套赚了钱还是沉淀下去了,也没见个公告。
据说,1991年10月3日深圳主管金融的副市长张鸿义从国外回到深圳,问:“老禹,大势稳得住吗?”禹国刚说:“只要你们市领导别讲什么话,可以稳得住。”
其实,不管是甩资金悄悄救市,还是请能说话的人出来说话,都是影响股市的行政手段。如果张市长心眼儿小点,问,凭什么功劳都让你揽了去?就像当年日本投降谁起了关键作用,是苏联红军在东北击溃关东军,还是美军扔原子弹——禹国刚怎么回答?
这里有个问题,问了几个人也说不清:救市就救市吧,为什么要绝密?稍稍放出点风声,甚至来篇社论,《人民日报》请不动,《深圳特区报》也行,只要大家明白了政府的意向,怎么会不给政府捧场呢?股市里有一句话大家都认同的:戴花要戴大红花,炒股要听党的话。
如果这事儿放在今天,甭说政府救市这等天大的事儿,就是上市公司的一颦一笑、券商的小打小闹、政府官员的隐隐约约,股民都会议论纷纷,会把事情猜得天花乱坠,会把趋势分析得有鼻子有眼——总之,尽管股市发展了,尽管机构摆迷魂阵的技巧提高了,但股民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也提高了,绝不会让政府悄悄地自己就把市救了,把功劳都自己抢了去。
禹国刚说,当时市值达三四十个亿,而他向市政府要的钱只有两亿,如果风声走漏了,怕是市也扶不起来,钱也打进去没了影,怎么向领导交代?
但这个说法还是说服力不强。当然,在股市以后发展的10年中,说服力不强的事还多着呢,许多事至今仍是欲说还休。
1992年5月,沪市大盘飙升至1 429.01点的最高点,但随后却是罕见暴跌,至9月已经跌至600点附近,随后反弹至700点附近。
政府终于坐不住了。1992年9月27日,新华社发表《关于股市的通信》,对当时的股市进行了详尽分析,指出在股市发展过程中,一定要注意总结经验,稳步前进,使股票市场能更健康地发展。
显然,上层想稳定市场,然而,在文章发表后的一个半月内,股市竟展开新一轮的暴跌,从700点附近一路跌至386.85点。
股市到底听谁的?初期,如要打压股市,使用政治或行政手段或许还有效果。但要抬升股市,就得有技巧了,就得有“阴谋”了。也许从1990年夏算起,中国股市就开始了政府与市场掰手腕的游戏,政府开始显现庄家爷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