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曾有一种说法：燕子在谁家做窝，谁家就门庭吉祥。因此，那些堂前的燕窝，如同今天“文明户”“新风户”的牌子，给主人以高兴和自豪。

记得小时，我家住着既破又矮的草房，家里黑洞洞的，燕子总不来做窝。“哎，燕子也往亮处飞嘛！等盖了新房就会有燕子来做窝的！”父亲老这样说，可我家的新房一年一年老盖不起来。

终于有两只燕子飞进了我家的草房，我高兴得大叫起来。不想我这一叫，竟把它们吓得飞了出去。好在一会儿它们又飞了回来。一连两天，它们都这样飞进飞出，似乎很怕惊吓。大嗓门的母亲在那两天里也变得轻声细语的，我更不敢舞枪弄棍，唯恐吓跑了燕子。家里没人时，门也敞开着，唯恐锁了门，燕子进不了家而另寻人家去做窝。几天后，我家堂前终于有了一个精致的燕窝。一个多月后，窝里有吱吱的声音，原来里面竟有了小燕子。当了妈妈和爸爸的燕子更忙了，忙着为小燕觅食。每当它们从外面觅食回来，小燕吱吱叫着将头争相伸出窝，嘴巴张得很大。那嘴巴黄黄的，呈三角形。小小的燕窝里竟有七八只小燕子，燕妈妈或燕爸爸每飞回一次，只能喂一张嘴巴，所以它们不停地飞进飞出，永远不知疲倦，让人不胜感动。

小燕子越长越大，看起来很好玩，我曾很想捉一只下来玩玩。但大人们说，谁掏燕子窝，谁就会生瘌痢头。当时村里有几个生瘌痢头的孩子，头烂得淌血水，好了以后头发也不长。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掏过燕窝，但我很怕生瘌痢头，所以终究没敢去掏燕窝。

一天，有只小燕子突然从窝里掉到地上，被我捉住了，燕妈妈和燕爸爸绕着我上下翻飞、喳喳直叫。妈妈说：“把它放了吧，明年它会来我家做窝的！”我半信半疑，便在燕子腿上拴了一小块红布，把它放回窝。不久，它便同其他小燕一样，羽毛丰满飞走了。春去秋来，我家堂前的燕窝空了，我用一根竹竿把它捣了（因为大人说，空了的燕窝里会生铁丝蛇），但我常想：我放了的那只燕子明年真的会回来吗？

转眼又一年春天。一日傍晚，忽然听到房梁上有燕子叫，我抬头一看，见一只燕子的腿上真真切切拴着一小块红布。“妈，咱家的燕子回来了！”我高兴得大叫。这次，燕子一点儿也没被我的叫声惊吓。它在房梁上高兴地叫着，好像要把它别后一年的情况向我们一吐为快。从此，我家的燕子每年都准时来衔泥做窝、生儿育女。几年后，我家终于盖起了三间新瓦房。

只是如今，我家的瓦房在村上又显得矮小而破旧了，因为它周围的楼房越来越多、越来越高。但我不知道，那些建筑和装潢都十分考究的楼里，可否为燕子留着个做窝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住在那些楼里的人们，是否仍那样欢迎燕子，并且以堂前的燕窝而感到高兴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