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揪着我的头发,把我的脸仰起来:“是不是你扔的?石头是不是你扔的?”
我扫了眼姚睫,然后回答:“是啊,我扔的。”
“为什么扔啊?”
“我吃饱了撑的呗。”我说,“这理由够么?”
“那就好办啦。”校卫队的胖大叔们爽快地说,“这毛病,到吃不饱的地方饿三天就好了——特灵。”
他们架着我往树丛外走的时候,姚睫又追上来,愣愣地跟着我们。一个胖大叔问:“你干嘛的?”
我赶紧说:“谁他妈知道她干嘛的,都什么年头儿了,还有这种见义勇为的傻妞儿——你们要没来,我没准就把她强奸了。”
他们又抽了我两个嘴巴。
根据《北京市治安处罚条例》,我被刑事拘留15天。说来上中学的时候也没少进派出所,但享受一个真正犯人的待遇,这还是第一次。尽管我再三声明自己不会自杀,但警察还是把我的皮带、鞋带都没收了,就连外套上的大扣子都被剪掉了。跟我关在一间屋子里的,有一个卖烤白薯的,他把一只白薯按到了城管脸上,造成了对方轻度烫伤,因此“案情最严重”;另一个则是喝多了酒、猛踹电话亭的福建打工仔,此人不会说普通话,来北京半年了,也没找到工作,在牢里也一声不吭;还有一位仁兄倒是个体面人,他是个地产公司的小头目,被抓进来的原因是在宾馆打麻将。
“5块钱的底儿,胡把清一色才200块,这够得上犯罪么?”白白胖胖的男人抗议。
警察还得给他普法:“桌儿上的GDP超过500就得拘留。”
“早知道用筹码了。”
确定自己的情况不算冤假错案之后,这男人倒踏踏实实地在牢房里睡了下来,夜里呼噜打得山响,白天则揪住我纵论财经大势。这年头,我们的城市里到处都是这种民间经济学家——满嘴都是“1亿往上”的数字,口才特别好,条理也清晰,从“宏观政策面”到“民间融资”再到“刚性需求”,由点及面、由面及点,翻过来调过去地论证房地产“还有几年行情”。我只好提着裤子,看着这位同样提着裤子的高人进行经济频道的现场直播,同时想:这厮去干传销也是一把好手。他对我还有一个切实的忠告:“在河北省三河市买套房子,那儿很快就要被纳入‘大北京’版块了。”
除此之外,我们的乐趣就仅限于观察被押送进出的女犯了。每当有扮相妖娆者经过,烤白薯的大哥都会亢奋地跳起来,抓着铁栏杆问人家:“你是鸡吗?”
拘留期间,前来探望我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B哥。他幸灾乐祸地给我拿来了一条烟,但却说:“这不是给你抽的,而是让你孝敬牢里老大的,省得人家鸡奸你。”至于我究竟为什么被抓了进来,这孙子连问也没问。
另一个就是姚睫了。我被抓起来的第二天一早,她就等在探视区了。我坐在长条桌子的一端打量着她,看见那张桃儿脸又白又润,根本不像一个抽过风的人。
“我对他们解释说是我干的,可是那些人不信。”她抱歉地说。
“那些人把你当成我的‘蜜’了吧?”我说,“还是个义薄云天的‘蜜’。”
她翻了个白眼:“怎么听着像自己夸自己呀?我又没逼你给我顶缸。”
我负气起来:“对对,我自找的,我犯贱。”
“我也没有这么说啦……”她叹了口气,“总之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反正我这些年坏事儿也没少干,喝多了老在街上滋汽车轮子,还喜欢偷摘老干部种在阳台上的丝瓜——权当政府给我结了个总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