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儒家哲学是什么(2)

梁启超谈儒学 作者:梁启超


以上讲儒家哲学的中心思想,以下再讲儒家哲学的范围。孔子尝说,“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币惧。”自儒家言之,必三德具备,人格才算完成。这样看来,西方所谓爱智,不过儒家三德之一,即智的部分。所以儒家哲学的范围,比西方哲学的范围,阔大得多。

儒家既然专讲人之所以为人,及人与人之关系,所以他的问题,与欧西问题,迥然不同。西方学者唯物唯心多元一元的讨论,儒家很少提及。西方学者所谓有神无神,儒家亦看得很轻。《论语》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孔子亦说,“未知生,焉知死。”把生死神怪,看得很轻,这是儒家一大特色。亦可以说与近代精神相近,与西方古代之空洞谈玄者不同。

儒家哲学的缺点,当然是没有从伦理学认识论入手,有人说他空疏而不精密,其实伦理学、认识论,儒家并不是不讲。不过因为方面太多,用力未专,所以一部分的问题,不如近代人说得精细。这一则是时代的关系,再则是范围的关系,不足为儒家病。

东方哲学辩论得热闹的问题,是些什么?

一、性之善恶,孟萄所讨论。

二、仁义之内外,告孟所讨论。

三、理欲关系,宋儒所讨论。

四、知行分合,明儒所讨论。

此类问题,其详细情形,到第五章再讲。

此地所要说明的,就是中国人为什么注重这些问题。他们是要讨论出一十究竟,以为各人自己修养人格或施行人格教育的应用,目的并不是离开了人生,翻腾这些理论当玩意儿。其出发点既与西方之以爱智为动机者不同。凡中国哲学中最王要的问题,欧西古夸学者,皆未研究,或研究的路径不一样。而西方哲学中最主要的问题,有许多项,中国学者认为不必研究:有许多项,中国学者认为值得研究,但是没有研究透彻。

另外有许多问题,是近代社会科学所研究的,儒家亦看得很重。在外王方面,关于齐家的如家族制度问题,关于治国的,如政府体制问题,关于平天下的,如社会风俗问题。所以要全部了解儒家哲学的意思,不能单以现代哲学解释之。懦家所谓外王,把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等等都包括在内;儒家所谓内圣,把教育学、心理学、人类学……等等都包括在内。

因为这个原故,所以标题“儒家哲学”四字,很容易发生误会。单用西方治哲学的方法,研究儒家,研究不到儒家的博大精深处。最好的名义,仍以“道学”二字为宜。先哲说:“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谓道也。’又说:“道不远人,远人不可班为道。”道学只是做人的学问,与儒家内容最吻合。但是《宋史》有一个《道学传》,把道学的范围,弄得很窄,限于程朱一派。现在用这个字,也易生误会,只好亦不用他。

要想较为明显一点,不妨加上一个“术”字。即庄子《天下篇》所说“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的“道术”二字。道字本来可以包括术,但再分细一点,也不妨事。道是讲道之本身,术是讲如何做击,才能圆满。儒家哲学,一面讲道,一面讲术,一面教人应该做什么事,一面教人如何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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