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他读得较多的书是林纾的翻译小说。林纾也是所谓桐城派文人,也是要用上好的古文来译外国的作品。不过他与严复有很大的不同,严复是通外文的,而林纾则对外文茫然无知。他通过身边几个通外文的助手的口述,翻译了很多外国作品,这在当时乃至现在都是文坛上的一个奇观。
因为不懂外文,他更能得心应手地发挥他古文好的优势,对作品加以润色甚至改造。又因为他翻译的书多是文学作品,所以读起来就比严复的译作生动有趣得多。
但同时也正因为林纾不懂外文,所以他在挑选外国作品时,不得不依赖几个助手的眼力。有些作品并不值得翻译,只是因为故事特异、惊险或者有趣,就译出来了。因此也浪费了不少笔墨在无聊的作品上。
鲁迅去南京上学时,林纾已经用冷红生的笔名,翻译出版了法国小仲马的《巴黎茶花女遗事》,风行全国。曾有人写诗说:“可怜巴黎茶花女,断尽支那浪子肠。”要求恋爱和婚姻自由的中国年轻人,被玛格丽特和阿芒的遭遇深深地感动了。
林纾还是中国最早翻译英国著名的侦探小说《福尔摩斯探案》的人,他的译本取名《包探案》。鲁迅也是一到南京就买了的,是有光纸印的书,这不同于老式的石印或木版书。同时还买了林译的神怪小说《长生术》,是英国哈葛得所著,讲的是“罐盖人头之国”的奇异事情。林纾一生译了多种哈葛得的作品,惹得有人指责他鉴赏力低下。其实越是这类讲神怪和奇异风俗的小说,越是能赢得普通读者的欢心,再加上一个出奇制胜的书名,就成为所谓畅销书。哈葛得的小说,林纾还译了《埃及金塔剖尸记》和《鬼山狼侠传》等等,鲁迅和周作人都读过。
鲁迅对林译司各得(司各特)所著《撒克逊劫后英雄略》印象很深,认为是林纾真正花了工夫的译作。司各特这本小说,讲述了撒克逊人抵抗诺曼人入侵的故事。鲁迅对它感兴趣的原因是,当时中国人正受着帝国主义列强的欺凌。而且,作为汉族人,又受着满族统治者几百年的压迫和奴役。这意思,他后来到了日本更清晰地看到了,当他自己也搞翻译时,就顺着这种取向前行,所选作品切合那时的民族民主斗争。
少年兄弟情谊
最高兴的事是春节放假,回乡探亲。旧历的新年毕竟最像新年,家家祭灶,祈求上天的祝福。
这一年,他见到少年时代的伙伴运水,他们一起在绍兴城里游玩。运水平时少进城,所以在这个时候想多看些热闹。鲁迅和运水再加上两个弟弟,去观看了外国油画展览,虽说只有一些外国人物如黑格尔、康德等的画像,但对于不熟悉西方绘画的绍兴人来说,也算一件很轰动的事。后来他们几个人还一起去陶二峰游览,那里有当地著名的测字先生。运水是迷信这一套的,测字先生就对他演说了一阵。站在旁边的鲁迅觉得十分可笑,那测字先生满口胡言,破绽百出,居然也能混到饭吃。
最高兴的事是兄弟们在一起谈天。鲁迅给两个弟弟讲南京学校里的事情,他们对外面的世界愈发向往,特别是二弟,极想跟哥哥一起去南京求学。他们在一起切磋诗艺。鲁迅在南京曾托人给二弟捎回王渔洋编的《唐人万首绝句选》一部,还捎回《周濂溪集》,就是周氏家谱上记的他们的老祖宗周敦颐的著作。这一年鲁迅写了一首咏荷花的诗,取的正是周敦颐《爱莲说》的意思,诗题《莲蓬人》,署名戛剑生:
芰裳荇带处仙乡,风定犹闻碧玉香。
鹭影不来秋瑟瑟,苇花伴宿露壤壤。
扫除腻粉呈风骨,褪却红衣学淡装。
好向濂溪称净植,莫随残叶堕寒塘!
这首诗表达了作者立志做一个正直的人,在这污泥浊水的世界,保持纯真。
送灶日这天,鲁迅和周作人都有诗作。鲁迅的诗题是《庚子送灶即事》,署名戛剑生,有“只鸡胶牙糖,典衣供瓣香。家中无长物,岂独少黄羊!”从诗中可以看出,当时他们家里的破落景象,“家中无长物”,而供瓣香则需要典衣。鲁迅在这祝福的热闹氛围里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常常出入当铺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