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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思想和文学的饕餮之徒/122(6)

周氏三兄弟 作者:黄乔生


首先是发生了老师自杀的事件。这位女教师平时多和一些俄国青年人来往,时间一长,就生出一些流言蜚语。她一时想不开,用手枪自杀,所幸没有打中要害,不久伤口愈合仍然来上课。这事件也影响了大家的情绪。其次,是学生们觉得每人每月五元的学费太贵,有点负担不起。陈子英先提出要自学,这样就减少一个了。另外有些人也各有理由,于是俄文班宣告解散。后来,这六个人中间,只有坚持自学的陈子英俄文程度达到了能看书的地步,其他几位都半途而废了。鲁迅、周作人、许寿裳从俄文直译文学作品的计划受了挫折,只好从别的语种转译。

后来有一次,许寿裳给杂志投稿,想用一个笔名,但一时拟不出来。一旁的鲁迅建议他用“旒其”,乃是俄语“人”的译音。这个笔名就算是他们同学俄文的唯一纪念了。

周作人在学习语言方面似乎比大哥更有天赋,他这时又开始了古希腊文的学习。谁都知道,西方的文明有两个大源泉,一个是古希腊文化,一个是基督教的《圣经》。在西方,修习文学、哲学、历史等人文学科,先要学古希腊文或拉丁文。

但当时,日本高等学校里只有帝国大学哲学系设希腊文课,此外只有西方人办的学校里才有。周作人选择了美国的教会学校立教大学。一开始,用怀德的《希腊文初步》打基础,接下去读色诺芬的《进军记》。

周作人对正统的希腊文还不那么热心,倒是经常去与立教大学有关系的三一学院听希腊文的《福音书》的讲义,那是古代希腊的白话文,因为圣书所用的语言应该使普通老百姓能懂。周作人来听这讲义,怀着一个心愿,就是想把《圣经》从希腊文直接译成汉文。

其实《圣经》在中国早就有了译本。周作人在南京读书的时候,常听一位比他高两级的同学大谈《圣经》在文学史上的重要性,说学英文的学生不可不读。其版本当然是1611年英王詹姆斯钦定本最好。周作人当时读了白话译本,觉得不佳,还有用古文译的,也远不如佛经的古奥典雅。他那时最佩服译坛上两个大家,一为严复,把西方著作用周秦诸子的笔法译出;一为林纾,将英国司各特的小说做得像司马迁的文章。他也暗下决心,准备把《圣经》的“新约”部分至少是四福音书译得像佛经似的古雅,与两位老前辈竞爽。

当时他已经读过《楞严经》和《菩萨投身饲饿虎经》,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后来他这个计划并没有实施,一方面是因为思想改变,不再觉得文章是越古越好;另一方面是重读了《圣书》的汉文译本,觉得已经很不错,用不着再改译了。

但周作人所学的古希腊文仍然是极有用的。在中国,通这种文字的人本来极少,而既懂古希腊文又有深厚文学造诣的人就更少。周作人有这个优势,遂成为中国现代翻译界一大家。单凭这方面的优势,他就实现了青年时代的愿望,跻身于他所钦佩的两位翻译界老前辈之列了。

后来,30年代,他译了希腊神话和拟曲。解放后,因为著作不好发表,就有更多的时间从事翻译工作,先后译了《伊索寓言》、阿里斯托芬和欧里庇得斯的戏剧等等。晚年,不顾年老体衰,生活困难,完成了五十多万言的《卢奇安对话集》的翻译。

总之,古希腊和日本是他一生神往的两个国度。他常常把日本称作现代的希腊。而他的文章,极力追求平淡和简素,接近自然,与这两个国度的人情物理不无关系。

兄弟合译小说

鲁迅一面翻译科学小说,一面也在筹备出版一种文学杂志。筹备文学杂志需要资金,也需要有稿子。撰写稿件就需要参考资料,搜集资料当然需要买书。最好的办法是先搞一些翻译,挣取稿酬,再来买书。

稿费并不高,平常西文的译稿只能卖到千字两块,而且是所谓“实数”,即标点符号和空白都要扣除。

周作人跟鲁迅刚到东京,就看见宿舍里收到丸善书店送来的一包西文书,是鲁迅回国前订购的。有英国该莱(Gayley)著的《英文学里的古典神话》和法国泰恩(Taine通译泰纳)的《英国文学史》英译本四卷。鲁迅的英文水平不高,这些书倒很适合周作人看。他也很感兴趣。他以前没见过文学史这类书,现在了解到泰恩著的文学史偏重社会环境对文学的影响,并且提供很多英国历史知识,觉得很有用。至于那本神话书,虽然说的是英国文学对希腊神话的应用,但行文中也可以理出那神话本身的大概了。在书的前面,还说明古今各派神话研究者对希腊神话的解释,使周作人大开眼界。他特别注意于安特路朗的人类学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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