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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怎忘得、从前杯酒--酒友纪事(3)

明报:茶酒共和国 作者:黄苗子


这一醉,也许是甲醇中毒,总有二三十个小时,绝非常言所道,"酒醉三分醒"那种感觉,而是"一无所知"、"一无所有"的昏死状态。醉酒,即使如顾况所咏、"身外已无心",毕竟"醉中还有梦"。随便哪

一个高阳酒徒,对此必深有体会。张为所吟《秋醉歌》,具言"醉感",即为美好醉世界一景:"醉眠岭上草,不觉夜露浓。一梦到天晓,始觉一醉中。皎然梦中路,直到瀛洲东。"煞风景的乌梅酒,夺魄惊魂有之,于此一境界就付阙如了。就此一去不复返,自然更是心不甘情不愿。幸而"魂兮归来",从兹汲取"物无美恶,过则为矣"的经验教训,学了点稼轩先生"麾之即去,有召须来"的皮毛,才得享良朋美酒的日子,今生何愧?

终于醒来,但觉头痛欲裂。旋见白老太太叫人送来滚热的精肉猪肝煮酒,遵嘱趁热吃下,顿时舒畅了许多!只不知"酒死"之时,白老太太对此无知小子,是可笑抑可怜或可哀?但那一碗精肉猪肝煮酒--从前杯酒,又怎忘得?

大半生居于香港:结交酒中知己无数

大半生居于香港,除了数度短则几个月、长不过一两年暂离之外,结交的酒中知己,亦可谓多矣。此中,老中青、左中右,老外与国人彼此之间,或乘兴而来,或欣然赴约,都杯酒与共。既煮酒会英雄,复把酒论天下,唯有金圣叹那句"不亦快哉!"能道其万一。起初,识林悦恒、胡菊人,那独酌无相亲,端的寂寥之感,瞬即烟消云散。悦恒为人也谦谦君子、古道热肠,足称与世无争、无心是道的表率。斯是君子,于人世间一切俱不系心,何况酒乎?所以其量也宏也恒,几如无底深渊,从不见失态。悦恒习哲学、擅书法,每一提笔,之前必进酒数盅,随而以隶为本,揉入行楷篆籀各式,雅秀中显挺拔,闲适间见潇洒的草书,一挥而就。菊人先后主编《中国学生周报》、《明报月刊》、《百姓半月刊》等,介绍文化、推广新知、评论国事港事,贡献于香港者良多。其人正直不苟、好学深思,且又重感情,民族家国之爱数十年如一日。菊人喜酒爱酒,量则因工作劳逸而或大或小;有时感念世情,又近于淳于髡"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实乃表明心迹,寄寓激愤。偶或过量,即自出多道艰深算题自答,以示何醉之有。唯是其时共酒者什九东摇西倒,即有心亦无力追究,往往不了了之。迩来菊人为梨状肌综合症所苦,忌杜康,虔望其早日勿药,再畅饮与共,欢叙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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