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年五月,章太炎写出《驳康有为论革命书》。文章逐条批驳了康有为的论点,指出革命需要流血,欧洲革命和日本革命都付出了鲜血的代价,就连康先生主导的戊戌变法,不是也以人头落地宣告结束的吗?章太炎以激愤的笔触,指摘康有为保护的光绪皇帝是个“不识菽麦”的“小丑”,是绝对不可以寄予任何希望的。至于满汉同化,章太炎认为,满人非但没有归化汉人,相反始终在压迫汉人,康有为的满汉不分实际上就是一副奴隶相,因为当今中国根本没有民权可言,只有满族皇室独享的贵族权:今以满洲五百万人,临制汉族四万万人而有余者,独以腐败之成法愚弄之,锢塞之耳!使汉人一日开通,则满人固不能晏处于域内,如奥之抚匈牙利、土之御东罗马也。人情谁不爱其种类而怀其利禄,夫所谓圣明之主者,亦非远于人情者也,果能敝屣其黄屋,而弃捐所有以利汉人耶?藉曰其出于至公,非有满、汉畛域之见,然而新法犹不可行也。何者?满人虽顽钝无计,而其怵惕于汉人,知不可以重器假之,亦人人有是心矣。顽钝愈甚,团体愈结,五百万人同德戮力,如生番之有社寮。是故汉人无民权,而满洲有民权,且有贵族之权者也。邹容、章太炎的被捕,酿成了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苏报》案。
创刊于一八九六年的《苏报》,本是上海一家不知名的报纸,由一个名叫胡璋的人主持,由胡璋的日本妻子在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注册。出报之后,销路不好,直到一个偶然事件的发生:江西铅山知县陈范,因处理民教纠纷不力被朝廷革职,而他的哥哥则因戊戌年间的维新之事“被判永远监禁”。陈知县一怒之下把《苏报》买了下来,这张报纸从此由倾向保皇变法转而鼓吹革命。至一九○二年,《苏报》几乎成为中国教育会与爱国学社的机关报,章士钊、章太炎、蔡元培是主要撰稿人。
一张报纸的舆论之所以演变成一桩朝廷过问的案子,始自《苏报》为愈演愈烈的学潮欢呼。《苏报》开设“学界风潮”专栏,供稿最多的是爱国学社。中国教育会成立爱国学社的最初目的是“培养合格的国民”。然而因为《苏报》连篇累牍的鼓动,爱国学社很快便成为一个反对清廷的舆论中心。学社散布各种布告,甚至成立了由学生组成的义勇队,义勇队早晚操练不止,大有揭竿而起的意思。更为严重的是,《苏报》连载了邹容的《革命军》和章太炎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二者反满措辞之激扬可谓史无前例:乾隆之圆明园,已化灰烬,不可凭藉。如近日之崇楼杰阁,巍巍高大之颐和园,问其间一瓦一砖,何莫非刻括吾汉人之膏脂,以供一卖淫妇那拉氏之笑傲。夫暴秦无道,作阿房宫,天下后世,尚称其不仁,于圆明园如何?于颐和园如何?我同胞不敢道其恶者,是可知满洲政府专制之极点。开学堂,则曰无钱矣;派学生,则曰无钱矣;有丝毫利益于汉人之事,莫不曰无钱矣,无钱矣。乃无端而谒陵修陵,则有钱若干;无端而修宫园,则有钱若干;无端而做万寿,则有钱若干。同胞乎!盍思之!“量中华之物力,结友邦之欢心”,是岂非煌煌上谕之言哉!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也。割我同胞之土地,抢我同胞之财产,以买其一家一姓五百万家奴一日之安逸,此割台湾胶州之本心,所以感发五中矣!咄咄怪事!我同胞看者!我同胞听者!清廷电令沿江沿海各省督抚:“朝廷锐意兴学,方期造就通才,储为国用,乃近来各省学生,潜心肄业者固不乏人,而沾染习气肆行无忌者正复不免,似此猖狂悖谬,形同叛逆,将为风俗人心之害,著沿海沿江各省督抚,务将此等败类严密查拿,随时惩办。”
《苏报》首当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