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身子不安地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朝着外室望了一眼。
“你不要怕!”刘表摆了摆手,“无人敢听我的壁角!”
“兄长,既然你知道小弟担心什么,便更加应该善自将养身体,只有你在,荆州才能上下一心应对虎狼之曹,否则只怕小弟这吃了七年的安生饭便吃到头了!”刘备语带苦涩地对刘表说道。
刘表摆了摆手:“靠我是不成了……”
他顿了顿,微笑着问道:“我这两个儿子,你觉得哪个好一些?”
刘备摇了摇头:“小弟在荆州客居七载,何时曾留心过兄长的家事?这种事情不要说我说不上来,便是说得上来,又怎能妄言?”
刘表叹道:“都这时分了,你还疑惧什么?对一个将死之人,你还有何不可言?”
他顿了顿,苦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一国尚且如此,何况一州?”
刘备长出了一口气:“兄长既然清明在躬,又何必苦苦逼问小弟!”
“不成啊,玄德!”荆州牧的脸上,浮现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讥讽神情。
见刘备不解,他叹道:“我虽然抚治荆州十几年,其实与贤弟一般,都是外来之人。名义上我是八郡之主,手握军政全权,实际上,若没有蒯异度、蔡德 他们这些地方豪强鼎力襄助,政令便难出府垣。荆州士族之间,交相婚姻以为援臂,因而同气连枝盘根错节,无论谁牧此地,没了他们便都立不住脚。这些人心里打的主意我清楚得很。他们无非是觉得琮儿年幼,比琦玉好操控摆弄。当时内室给琮儿做媒,我便看穿了他们的用心。奈何看穿了也是无用!不与他们合作,难道我真的到许县去食曹家的俸禄?”
刘备叹道:“兄长既然智慧及此,想来襄阳诸公还不至于蒙蔽兄长。只要兄长尚能掌控大局,荆州便翻不了天……”
“纵然我能掌控大局,琦玉却没这个能耐……”刘表叹息着打断了刘备的话。
“我若将基业传与琦玉,只怕自家尸骨未寒,他们两兄弟便有杀身之祸。为了琦玉和琮儿设身处地着想,实在是不得不俯就荆州士族之意了!他们兄弟俩人,琮儿年幼自不必说,琦玉虽然年长,但真正坐上这个位子,凭他的才力又怎能压制得住这群虎狐之辈?除非……”
刘表偏过脸,眼睛直勾勾盯着刘备道:“……除非贤弟接掌荆州,以贤弟的声望才力,必能镇压荆州士族,保荆州不沦于曹孟德之手,也必能保得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的性命!”
刘备浑身一哆嗦,身上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脑中一阵轰鸣,张口结舌说不上话来。
他万万没想到,刘表大老远将他召至襄阳,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情。
说起来,这位镇南将军适才所述确实言之成理,坐在他那个位子上,对荆州本土势力的威胁自然感受得比任何人都要深切明白。知子莫若父,刘琦、刘琮两个小娃娃的分量太轻,确实压不住荆州这盘大棋。在这般局面下没奈何选择刘琮做继任之主,还能勉强缓和荆州上下的政局不至动荡难宁。现在看起来,当初允刘琦所请出守江夏,也并不是刘表偏爱幼子,倒是爱护刘琦的睿智之举。但是面对即将南下的曹军铁蹄,只怕无论是刘琦还是刘琮都难以抗衡,这个时候将荆州托付给自己,也未尝不是一个保国保家的好法子。
但是……自己这位宗亲族兄……真的是这种心胸开阔坦荡无私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