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大部分师生先后赶到贵阳集中,住在善道女子中学,张罗复课。不料2月4日即遇日机大轰炸,市中心变成一片火海,部分师生的行李损失殆尽。
西画系学生杨云龙晚年回忆道:
当时他正在一间大屋子里绘制抗日宣传画,隐约听得“呜—呜—”之声,以为隔壁音乐系的学生在练习小提琴,有同学就说:“拉得那么难听,不会拉就算了!”话音未落,“嗡嗡”的飞机声已临头,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大爆炸。原来先前听到的呜呜之声原来是空袭警报,大家都目瞪口呆。待解除警报以后,赶忙上街去看个究竟。只见街上已是一片火海,人声鼎沸,大哭小喊。消防救护人员也出动了,但贵阳是个山城,严重缺水,大火难以扑灭。受伤的人被用担架抬着,炸死烧死的人不计其数,尸体大部分集中在铜像台四周,惨不忍睹。这时,忽然迎面跑过来一队宪兵,押着一批人,其中竟有两艺专的教授,一个是王临乙先生,另一个是常书鸿先生,被五花大绑,说是“汉奸”。后来总算由学校向当局交涉,保释出来了。
大家群情激奋,第二天就上街写标语、演活报剧,随即筹备与举办大型宣传画展览。到了月底,又开始向昆明转移。
抵达后,借用昆华中学和昆华小学的校舍,恢复上课。这时候步行的同学也赶到了,沿途作品举办展览,引起轰动。
师生一边教学,一边仍积极投身抗日宣传活动。中共云南省委(地下党)青年运动委员会利用“读书会”的形式在艺专活动,不久成立“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简称“民先”。到了11月底,昆明也遭到了日机轰炸,学校再度奉命撤退,迁至滇池东南岸的呈贡县安江村,借村内五座古庙为校舍。
滕固决定请傅雷来当教务长,仅从这一点看,便可见出他想办好学校的用心之切。
两人早就认识。1930年5月,滕固从上海乘船赴欧洲游学,途经法国巴黎时去探望刘海粟,结识了相伴刘氏左右的留学生傅雷,留下良好印象。1931年秋,两人都受聘于刘创办的上海美专,成了同事。以后,滕固分别于1935年和1936年两次请傅雷参与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的工作。
对于傅雷刚烈的个性,做事认真而不易相处,滕固不可能不了解。
这年2月,傅雷接到滕固发来的求助电报后斟酌再三,对他而言,有个因素不能不考虑,6年前母亲病逝,他以回乡料理丧事为由辞去上海美专教职时,曾对再三挽留他的刘海粟说自己不喜欢教书,并且保证:“不但现在不教,将来也不教,若在别的学校教一节课,我对不起你。”
傅雷是个说话算数的人,因此觉得很难下决断,但最终他还是同意应聘,随即从上海起程至香港,转道越南到昆明。
傅雷后来在《自述》中曾以寥寥数语讲到这段往事:“未就职,仅草拟一课程纲要(曾因此请教闻一多),以学生分子复杂,主张甄别试验,淘汰一部分,与滕固意见不合,5月中离滇经原路回上海。”
两校合并后有个很大的问题,即学生水平参差不齐,傅雷觉得这样很难上好课,因此提出甄别试验,通过考试或其他方法,使同一年级的学生能够有大致相当的程度。
就教学而言,这当然是合理的,但此刻的国立艺专,某种程度上已成为战时收容所,那些不合格的学生,你把他们怎么办?
滕固没法同意傅雷的方案。
从学生方面来说,原北平艺专的学生因为建制不同、底子薄,对此肯定有意见,而原杭州艺专的学生,也对傅雷有意见,因为他十分赞赏刘海粟,而在他们看来,刘不过是个流俗的海上画家而已。
傅雷还提出整顿教师队伍,这也让滕固感到棘手。本来诸如此类工作上的分歧,总可以通过协商找到某种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或彼此做一点妥协,但傅最不愿意的就是妥协,他与滕固争执起来,乃至大吵一架,然后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