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总裁私人套间，那个藏在里面的圣地，比主舱更加华丽。 

如果刚才我是在英国绅士俱乐部的话，那么这里就是俱乐部的私人图书馆。墙壁是用豪华的仿古木装饰的，我知道那只是薄薄地贴了一层木板，因为真正的木质护墙板未免太沉重。照明是间接的，从天花镶嵌板上微小的小孔照射出来，整个机舱笼罩在黄色的光下。古色古香的地毯做工精细。壁橱有世家祖传的味道（显然和我家祖传的不同，我家最古老的家具就是我父亲的按摩椅）。一台平面电视挂在一面墙上，正在播放CNBC频道。厨房里的厨具都是不锈钢的，还有一个咖啡机、两个软垫沙发，上面有白色的锦缎装饰。 

艾丽面对大门坐在一个沙发中间，正在看一份文件，我一进来，她就把文件放下，站了起来。 

“杰克·兰德里。”

“你在这儿啊！”我故作轻松地走向她，“私人传票，是吗？我还以为你忘了我是谁。”

“真是对不起。主要是我们得保持距离，这点很重要。”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抱住了我。她要踮脚才能够到我，“嘿，我想你。”

她说话带有轻微的南方口音，是多年住在佐治亚州本宁堡和北卡罗来纳州布拉格堡留下来的痕迹。

“我也是。”如果说刚才我有点疑惑的话，现在就更糊涂了。当然，她看起来非常漂亮，甚至比以前更加美丽，却让我感觉不安。艾丽以前是娇小玲珑的，人们曾经形容她“冒失”、“活泼”或者“勇敢”，她不喜欢这些形容，因为她觉得这些词基本上和“矮小”是同义词。我们谈恋爱的时候，她留着短头发。现在她是长波浪，头发一直长到她的肩膀，像是花了不少钱在高级理发厅做的。而且她也修了眉毛，把它们弄成了拱形，还画了唇线，涂了闪光的唇膏。以前的艾丽很少化妆，她不需要化妆就很漂亮，只是不够时髦，像一个稚气的男人婆。如今的艾丽苗条、优雅，光彩照人。

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她，即使崭新的艾丽更引人注目。

“你看起来很不错。”我说。

“谢谢，我喜欢你的外套。”

“还是你给我买的。 ”

“我知道。”

“这是我唯一能穿出去的外套。”

“这点我们意见一致，你有些衣服实在是太差劲了。”

“我还是那样。”

“这并不让我感到吃惊，杰克。你从来不喜欢任何改变。”

“这点你也没有改变，”我说。

我又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

“节目时间到了。”我说着按下了遥控器。

每个星期天的晚九点，我们从来不会错过看我最喜欢的电视节目：《狗专家》，讲一个澳大利亚犬类心理医生如何帮助有问题的狗，节目最后总是大团圆的结局。

本周的节目是关于一个看上去身体虚弱的老妇人，她有一条凶猛的普雷萨卡纳里奥·藤科索坑公牛狗。这只狗有非常严重的暴力倾向，而且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它抓伤了一个邻居的男孩，正等待被处死。

狗专家管这条狗叫小乔。“这是一条红区狗，”狗专家说，“小乔不是天生的杀手，乖虐性情是后天形成的，不是先天的。她的攻击性行为是主人教的。我敢肯定，小乔从小就受到虐待。” 

艾丽躺在沙发上做着工作，文件夹排在一个旧的皮箱上，那是我的咖啡桌。“我一直想要一条狗，”她说，“但是我爸爸不同意。根据他的说法，他喜欢一切东西都摆放‘整洁’，而且要绝对整洁有序。他说，狗的毛发会搞得到处都是，而且永远都清不干净。”

艾丽是在陆军军营里长大的，她父亲曾是军士训练教官，后来成为军士长。我父亲曾经是一名海军，所以我们在这方面很相似。她曾经跟我说过她的爸爸，她如何爱擦他的鞋、抛光皮带扣和熨烫手帕，还有清洗制服之类的事情。她是多么以他为傲，而如今却变成一种遥远的回忆。艾丽曾经告诉我，如果你不是一个陆军小子，你永远不会真正理解这些。她喜欢谈论她的过去，她的童年、她的兄弟，以及她父母糟糕的婚姻。我却从来没有跟她说过我家里的事情。

“还有大便的事。”我说。

“你那么喜欢狗，为什么不自己养一只？”

“它们要是能反过来收拾我的大便，我就养。”

“我说正经的呢。”

“养狗是一种付出的承诺。”

“对，它们只会一味地索取。”

我耸耸肩，听着她的冷嘲热讽，并不上当。 

“总有一天我会养只狗的。”

“你从小到大养过狗吗？”

我摇摇头：“我爸爸不喜欢。”

“为什么不呢？”

“谁知道。可能是因为狗不喜欢他，它们看人挺准的。”

“它们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记得布雷迪家庭的爸爸吗？”

“有点印象。他怎么了？”

“嗯，我爸爸跟他截然相反。”

电视里的狗医生说：“小乔是一个自我保护意识非常强的狗。任何时候，只要认为它的主人会受到威胁，它就会攻击。”小乔在边上眦着尖牙，很吓人的样子。

狗医生说：“小乔只是需要理解，不是每个人都对它的主人有威胁。它要学会不过分自我保护。那你知道它为什么那么具有攻击性吗？”他抚摸着狗的下巴，“它被吓坏了！然后矫枉过正。这就是它为什么喜欢攻击人。所以，我必须让它别这么害怕。”

镜头切换到小乔密集治疗六个星期以后，它躺在地上，肚子朝上，舔着狗医生的手。“现在，我们看到了它平静的状态。”狗医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