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是拍脑袋决策喽。"总书记笑了。
鲁冠球也笑了起来:"是拍脑袋。不过拍脑袋之后,我们还是认真分析了市场的。"
其实,1980年前,鲁冠球生产万向节已经断断续续有5年多,但都属内销的低档货。真正让他痛下决心的,是那一次千里迢迢的首都之行。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首都。在他的想象中,那里有一座金灿灿的大宫殿。
硬着头皮,鲁冠球迈进了北京中国汽车工业公司的大门。他可能是第一个敢于迈进那个大院的农民厂长。
北京的老同志颇有素养,与地方上的到底不同,见了他那张皱巴巴的介绍信也没瞧不起。不过关于万向节的生产情况,老同志说,全国此时已经有56家工厂在生产万向节,产品差不多呈现饱和状态了。
鲁冠球感到很失望。快要出门时,老同志随口说了一句话:"目前市场上饱和的万向节,是供应国内汽车生产的。国外进口汽车上所需的万向节技术要求很高,横断面必须平光如镜,磨掉一根头发丝的六分之一就不行了,而且利润又薄,所以许多厂家不愿意生产,也生产不了。"老同志迟疑了片刻,"如果你们愿意试试,那么,无疑是为国家填补了空白,是在为国家作贡献啊。"
鲁冠球听了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真是天上掉下一个馅饼来了。
他毫不犹豫地说:"行,我们来搞吧。"
这下,要轮到人家老同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在遥远的南方,在一个不知名的棉花地中的小厂子里,一个关键的决策就在几秒钟内产生了--他们准备大干一场了,他们要造很多大型国有企业都不敢碰的洋人汽车上的万向节了。
"这些农民是怎样办起2000万家企业、解决1亿人的就业问题的?他们如何选择产品?到哪里获得技术诀窍?启动资本从哪里来?是如何取得辉煌成绩的?"新加坡原副总理吴庆瑞在中国沿海考察乡村工业时提出了这些疑问。
吴庆瑞是新加坡执政的人民行动党创始人之一,曾先后担任李光耀内阁的财政部长、副总理,为新加坡经济起飞立下了汗马功劳。20世纪80年代,退职后的他接受邓小平的邀请,正式受聘为中国沿海开发区经济顾问。此后的6年中,吴庆瑞每年两次前来中国考察。令这位毕业于伦敦经济学院的经济学博士最为困惑不解的是,中国浩如烟海的乡村工业"崛起"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最接近"鲁冠球真相"的资深观察者、著名财经作家吴晓波是这样分析的:在浙江,作为一个庞大的群体,随着改革开放之初乡村工业化风暴的来临,广大农民企业家获得最终的成功是一种无法阻挡的必然。但就其中的某一个体而言,从何处出发、往哪里去、能否抵达激动人心的彼岸,则充满太多不可测定的偶然。一句话,他们是真正摸着石头过河。
几乎同时,距离鲁冠球数十公里外的绍兴人也开始摸着石头过河了。
1979年,从浙江省委办公厅下派的沈祖伦被调到绍兴县担任县委书记。这位与鲁冠球一样有着宽阔前额的书记后来官至浙江省省长,属于进取型改革派,口碑甚佳。
绍兴是水乡,是鱼米之乡,农业也是蛮有搞头的。但沈祖伦总觉得必须把眼光放长远些,不想法子解决乡村工业的发展问题,从根本上说农民致富就没有出路。可乡村工业很难从计划经济的盘子中找食,依靠市场求生存又随时可能触碰意识形态的高压线。
沈祖伦决定要动手了。他问当时的县社队企业局局长韩福之:"老韩,你怕不怕?"
军队转业的韩福之脖子一梗:"你都不怕,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