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学生中做了一项关于微笑的调查,结果显示:91.2%的同学从不对陌生人微笑,94.7%的同学从没有接受过来自陌生人的微笑,100%的同学不知道5月8日是“世界微笑日”……
面对调查结果,我有一些沮丧。我又随机找了几位参与调查的同学,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够与陌生人有微笑交流。他们的回答五花八门……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对陌生人微笑嘛!”
“其实,我挺想和陌生人有微笑交流的,可是,我冲一个人微笑了,人家根本不理我,我就觉得特没面子,下回再不犯傻了。”
“有时我们对本校老师微笑问好,他们都假装没看见,我们哪儿还有心思去对陌生人微笑啊!”
我想起两年前北京一位怀着巨大的热情启动了“微笑体验”的小学教师。由于“感觉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兴致勃勃地率领她的“雏鹰假日小队”走上繁华的街头,向路人“派送”微笑。5月的北京是鲜花的海洋,六百多名红领巾对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路人微笑。3127人收到了微笑,但是,仅有403人用自然或热情的微笑回应了孩子们,而其余将近九成的路人或面无表情地继续赶路,或有意转移视线,或刻意回避孩子们的微笑,或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孩子们在当天的日记里留下了这样的文字:“北京人很缺少微笑,别人主动朝他微笑也不理睬,我觉得这样很不好。”“有人以为我是发小广告的,我很伤心。我们只是想用微笑来传递友谊。”“老年人比较热情,年轻人比较冷漠。”
我不知道发起这项活动的那位可爱的老师面对冷冰冰的数字和孩子们的伤心日记会作何感想。她为那些徒然撒播在水泥地上根本无望发芽的“微笑种子”心疼了吗?她如何安慰那些慷慨地付出却收获甚微的幼小心灵?她还有勇气再次率领她的“雏鹰”们启动“微笑体验”吗?
对这项活动及其结果,专家给出的解释是这样的:在大都市生活的人通常会有防御心理,如果陌生人有主动的表情或举动,防御机制就会启动——第一个想法是认为你“有所求”或“有所图”,立刻选择回避,表现出来的就是面无表情、不表态、不吭声。
对亲人微笑是血缘的事,对朋友微笑是情谊的事,对顾客微笑是钱袋的事。那么,毫无关涉的陌生人之间是不是就真的没必要再在脸上支配那种奢侈的表情了?反正是送者懒得送,接者懒得接,集体漠然着、木然着,谁也甭说谁。你都看见了,一个得意的策划被一个不得意的结果打得那么疼,咱还不得长点记性?
偏偏很“馋”那个微笑!
“当人微笑时,世界爱了他。”诗人如是说。
“当你微笑时,血压会显著降低。”医生如是说。
“别怕!你微笑的时候,我替你露出龋齿!”这让人笑中带泪的,是幼儿园的孩子对阿姨说的话。
微笑啊微笑!人,究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乐意源源不断地往脸上支配那种毫无功利的、灿若朝霞的表情呢?
我想,首先,他的内心应该是丰富的。他爱这世界,爱拥有着的每一寸光阴。他愿意给触目的风景全都镀上一层美丽温柔的光泽,看山有翠色,听水有琴声。
其次,他看重快乐的价值。不管听了多少遍“要深沉”“要庄肃”“要内敛”的谆谆教诲,他就是乐意把一颗心许给快乐女神。当命运辜负了他,作弄了他,他也不会忘记拿微笑去祭奠忧伤。
最后,他懂得怜惜他人。你苦我苦,世人皆苦,不是非要等到把苦蒸发尽的时候我们才可以微笑。小小蚂蚁,在危机四伏的觅食途中偶遇一个同类,还懂得暂时搁下使命给对方一个温暖的拥抱,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为什么要吝惜一个“使得到的人富裕,却并不使献出的人变穷”的微笑呢?
不崇尚微笑,是一件令人担忧的事。
1948年5月8日,“世界微笑日”诞生。在“洋节”炙手可热的今天,这个温情的节日却不知为何遭到了我们的冷落。
我为这个遭到了冷落的节日难过。
和一位睿智的朋友聊起同胞们的微笑缺失,他语出惊人:“民族历史雕刻了民族性格,民族性格雕刻了民族表情。”可是,我咋就这么不容易接受同胞们这“集体无意识”的表情呢?或者说,在微笑这件事上,我的梦咋就这么不容易醒呢?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的思绪还停在北京街头那些对路人微笑的孩子身上,不肯回来,并且,我还总会冒出把自己送到几百个日子前的北京街头去回报辛苦微笑的孩子们一个粲然笑容的荒唐想法。在第62个“世界微笑日”到来的时候,我想在学校的围栏上为参与了那个关于微笑的调查和不曾参与的人们挂出一幅不是上级指派的条幅——
“你的微笑对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