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虫遍云南

当你途径我的盛放 作者:《读者·原创版》杂志社


“云南什么东西最好?”外省朋友问我。“虫子。”“为什么?”他又问。我想吓他一下:“如果不吃虫,云南人会死的!”他果然惊讶得张大了嘴。其实,我也没有吹牛,在云南农村里,男人们隔三岔五就要弄些虫子回来改善伙食,补充营养。在我的老家,每当谷子收割的时候,就会有大群的小蚂蚱跳来跳去,一声招呼,大人小孩便忙碌起来,用手罩,用衣扑,用网来兜,不多会儿工夫,家家都可以提回小半桶。

蚂蚱怎么吃?用小火干焙,像炒瓜子一样在锅中翻簸,至微糊,夹杂有青草味与肉味的特有香气便扑鼻而来。蚂蚱秋天最多,其他时候很难见到,每到这个季节,男人们最兴奋,要好的聚在一堆,嚼几口蚂蚱,喝几口包谷酒,讲几句女人,吆五喝六,乱到天亮,婆娘们也没奈何。不能想象,没有蚂蚱,男人们该怎么活。

云南人爱吃虫,因地方不同而喜好不同,蜂蛹、蚕蛹自不必说,好东西人人都爱。但民族地区一些奇形怪状的虫子,就算做好端到桌上,动筷之前也会费些思量。思茅地区流行吃一种叫花娘娘的蜘蛛,因身上长满细长花纹而得名,每年蚊虫猖獗时最好捕捉,田间、地头、树梢,到处都是。同样干焙、油炸,听说也是一道美味。而昆明地区小孩子经常享用的一种东西,其他地区好多人都没有听说过。那是一种永远踩在水面上的小虫,身细腿长,跑得飞快,形状就像大蚊子,我们叫做水马。

水马跑起来时在水面上一点一点,像练过轻功,姿势非常优美,平滑如镜的水面上,常常漾起一圈圈不易察觉的波纹,很有诗意。吃这个东西不用费事,掐头去肚,入嘴生嚼,顿觉奇香灌顶,飘飘欲仙。

我的嫂子是巍山彝族人,有一年回老家带来一种怪虫,有手指大小,浑身长腿,奇丑无比,看了让人起鸡皮疙瘩。听说此物在水中生活,当地叫水蜘蛛,我看着像水蛭一类的幼虫。嫂子在一旁热情招呼,我拈着筷子很是踌躇,老爸夹了一只,不管不顾大嚼特嚼,我也硬着头皮夹了一只,小心翼翼地咀嚼着。可能父亲为了省油,这虫没有炸透,并不是想象的酥脆可口,而是带了一些潮湿的韧性和腥味,嚼着嚼着,情不自禁想起了它的肠肠肚肚,我赶紧吐出来,连连摆手,再也不敢下筷。一旁的父亲却连吞数只,大呼过瘾。

虫子虽然好吃,有些却不好得到,比如蝉蛹,数量极少,一只一只凑起来,颇为不易,但味道口感却是一流。到老乡家如果尝到此菜,说明你的尊贵程度,压箱底的东西都舍得翻出来,可得对得起人家,不要以后人家到城里找你你却装做不认识。至于会飞的肥嘟嘟的白蚁,硬是要等夏天雨过天晴才会成群出现,很不容易吃到。

不要以为蝗虫是害虫人就怕了它,其实也是个好东西,只需去掉多余部分,留鸡丁大小的胸脯,然后用竹签串好,架火上一烤,油嗞嗞冒出来,噼啪噼啪响,撒上盐送到嘴里,味道鲜嫩之极,比猪牛肉好吃十倍,可惜这个东西不多,除非闹蝗灾,方能大饱口福。

说到竹虫,的确属于虫中极品。那年我到孟定出差,随老乡到山上寻找,在云雾缭绕中转了两天,才找到一棵碗口大的竹子,砍下中间一节带下山,劈开对簸箕一抖,哗,白生生、胖乎乎的竹虫落满一堆。竹虫极其娇嫩,需微火温油慢炸,小心谨慎操作,否则必成一堆废品。拈一只塞入嘴中,酥软滑糯,细腻清悠,浸透虫体的精油蘸足了竹叶的清香,在舌尖漾来漾去,真是妙不可言。回家后匀出一半分赠亲友,大家欣喜若狂。我的邻居中有一个卖茶叶的老板,姓周,墨江哈尼族人,嗜虫如命,自称没有不敢吃的虫子。一天喝茶,当我谈到曾经见过一些稀奇古怪的网虫时,从不插话的他忽然打断我:“什么虫?网虫?”他急切地问,大大地咽了一口口水,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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