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4)

血腥的谋杀 作者:(英)朱利安·西蒙斯


维多克所处时代的人们并不关心捍卫法律的人,而是对罪犯感兴趣,有时候甚至为罪犯叫好。巴尔扎克是维多克的朋友,并且以他为原型塑造了伏脱冷这个人物,在《高老头》和其他书中都曾出场。和维多克一样,化名杰克柯林的伏脱冷是个乔装高手,也是既善良又阴险。他弃暗投明当了警察。不过,巴尔扎克的兴趣不在于塑造出一个类似维多克的人物,而是描绘一个行为准则超乎法律之外的主要人物。伏脱冷说:“每一百万中间总有十来个狠家伙,高高地坐在一切之上,甚至坐在法律之上,我便是其中之一。”1被捕的时候,他有机会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难道从来没见过苦役犯?一个像我这样气派的苦役犯,可不像别人那样没心没肺。我是卢梭的门徒,我反抗社会契约那样的大骗局。”2正如A.E.默奇所指出的,巴尔扎克有时会让英雄变成罪犯,但是从未让英雄变成侦探。他对于犯罪、秩序和社会道德关系的观念与葛德文近似,而与威尔基柯林斯不同。

1 语出《高老头》第三章。

2语出《高老头》第四章。

欧仁苏(1804—1857)最著名的作品是《巴黎的秘密》,这部巨著很大一部分沿袭了维多克的传统。事实上它直接受到《回忆录》的影响,同时也从莱德克利夫夫人的恐怖小说中获得一些启发。一位道德高尚的贵族主人公难以置信地生活在巴黎贫民窟,与一帮小偷和杀人犯为伍。这些历险故事往往很夸张,虽然涉及很多罪犯和风俗的见闻,但是所谓“秘密”从现代角度来看称不上秘密。大仲马(1802—1870)的作品中也有几段推理的描写,比如《布拉热洛纳子爵》中达达尼昂的推理与查第格关于马和母狗的推理非常相似。大仲马第一个指出簿子上一页撕去的纸的书写印迹会留在下一页纸上。但是大仲马主要将巧妙的诡计手法告诉读者,就像十八世纪的流浪汉冒险小说一样,而这些诡计也不过是在诈骗时使用的骗术而已。

詹姆斯芬尼莫尔库珀所写的一两篇传奇小说同样运用了侦探小说的推理方法。库珀最著名的作品是关于侦察员“鹰眼”追踪敌人的故事。“鹰眼”指出了两只软鞋之间的差异,从本质上说这是查第格的技巧在不同时间、不同国家的再现。

英国作家爱德华布尔沃-利顿(1803—1873),即后来的利顿勋爵,也强调传奇小说中的犯罪特征。默奇将他的第二部作品《佩勒姆》(1828)作为讨论的对象。他指出,佩勒姆勋爵遇到的问题是典型的侦探问题:他的朋友雷金纳德葛兰维尔爵士即将因谋杀罪遭到审判,除非佩勒姆能“在后天之前找到确凿的证据解决这个案件,并将另一个人送上审判席”。不过,这个附带的情节并不是故事核心,利顿关心的是罪犯世界和官方世界的斗争,而《卡列布威廉斯》的谋杀事件却是小说的中心。利顿的四部优秀犯罪小说中,主人公均是罪犯。《夜晚和早晨》(1841)是其中最好的一部,再三向读者展现出葛全和利尔本勋爵之间的不同。前者犯了罪,但是本质上还是个好人,只是误入歧途。后者虽没有违反法律,但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尤金阿拉姆》(1832)基于一桩真实案件:学问精深、道德高尚的阿拉姆因为十四年前犯下的杀人案被定罪后处以死刑。利顿的这些作品和现代犯罪小说确实有联系,但是也不能过分夸大这种联系。它们透露的观点是:罪犯是罗曼蒂克的局外人,他谴责残酷社会的不公正、法官的愚昧和腐败。这在十九世纪上半叶非常盛行。由于早年激进主义思想和不幸的婚姻,利顿塑造了一些遭到上流社会抛弃的人物,他以一种同情的心态看待这些人物。但是他的观点又让人难以理解。在尤金阿拉姆事件里,他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永远摧毁掉幸福的生活。”

侦探小说直到有组织的侦探机构出现之后才能产生,这样的观点逻辑上有说服力,但严格来说并不正确,因为埃德加爱伦坡(1809—1849)撰写史上第一篇侦探小说的时候苏格兰场侦查科尚未成立。那个时候美国还没有哪座城市设立了任何形式的警察机构。下一章会讨论侦探小说和警察机构中侦探部门发展之间的关系。但是,坡的故事和实际的警察办案并没有多大关系,这是他的天才头脑使然。他读过维多克的事迹,甚至可以说如果《回忆录》不曾出版,坡就塑造不出笔下的业余侦探,但同时也必须加上一句,坡对维多克的谢意仅仅因为后者激发了他的想象力。他的五篇短篇侦探小说中可以找出后来侦探小说每一种情节变化的源头,只是在这里或那里有某些延伸。可以说这五篇小说框定了侦探小说的模式。他是无可争议的侦探小说之父,虽然可能已经被许多后代比下去了。

需要认识到,坡并不认为自己创作的是侦探小说——

“侦探”一词在创作第一篇小说《莫格街谋杀案》时还无人

知晓——他也不认为这些小说有多么重要。作为一位小说家,和利顿以及当时其他作家一样,坡的创作源泉来自恐怖浪漫故事。正如埃德蒙威尔逊所说的,他并没有远离那个时代的精神,而且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一个完全罗曼蒂克的人,和他同时期的欧洲人非常相似”。作为小说家他可能算是幸运的,成年时期恰逢美国文坛风气较为宽松。他的作品表现出对欧洲的渴望,周围人对艺术的无知恰恰刺激了他,从而帮助这颗牡蛎中的珍珠得以成熟。T.S.艾略特说坡思想狭隘,亨利詹姆斯则说“过分严肃地审视他,这本身就是不严肃的”。毫无疑问,他们还记得,大西洋将他同文明分割开来,为了奏响文明的音符他做出了不懈努力。就像对待诗歌和科学一样,他总是希望在小说中制造出新生事物,他的好奇心是无穷的。再次引用艾略特的话:

他那强烈的好奇心表现在青春期前期心态下所喜欢的事物上:对于自然、机械和超自然的好奇,密文和密码,难题和迷宫,象棋选手机器般的头脑和天马行空般的思绪。他对各式各样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心,让人欣喜和惊异,但最后又不禁产生了厌倦,因为那些兴趣古怪异常、却缺乏持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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