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耶斯的优点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犯罪小说家中是少有的。她思维清晰敏捷，有着广泛的犯罪文学阅读基础。从为两部《侦探、神秘和恐怖短篇杰作集》1（分别出版于1928年和1931年）所写的序言中可以看出她在这方面敏锐的洞察力。她是第一个将坡的五篇小说（而不是三篇小说）归为侦探小说，也是第一个认识到勒法努在这一领域的价值的作家。她的一切观点都叫人心生敬意，虽然有些可能会引起不满。当阅读她的长短篇作品时，不得不佩服她精湛的写作技巧。故事情节构思严谨，谋杀手法往往是原创的，事先还经过一番研究。早期最好的小说当属《非常死亡》1（1927），其中的谋杀手法是向动脉注射气泡，停止血液循环，从而造成自然死亡的假象。这还是一本教导如何巧妙地伪造印迹的手册（这本书中坏人不是伪造一个脚印，而是三个，是否有别人这样想过呢？），这种方法至少在理论上是行得通的，虽然它的可行性受到过质疑。《贝罗那俱乐部的不快事件》＊（1928）有部分牵涉遗产继承的问题，谁继承遗产取决于芬提曼将军和多摩尔夫人谁先死去。类似巧妙的构想在塞耶斯大部分作品中都能看到。

1美国版名为《道森家族》。——原注

*新星出版社二○○九年四月出版。

那些认为塞耶斯作品不好的证据往往正是她的崇拜者所钟爱的地方。这主要和她的创作方式以及笔下的侦探人物有关。埃德蒙威尔逊2说，后期作品《九曲丧钟》是“我在任何一类作品中所见过的最无聊的书之一”，而且无疑从任何合理的写作标准来看（除了情节以外）她的作品浮华而无趣。每本书都有大量冗余的对话，虽然可能与情节有那么一点点疏远的联系，但是仅需几行文字便可说明的观点却要花上十多页篇幅。如果这些对话本身有什么优点还可能获得谅解，可是它们都出自那些老一套的人物之口（她笔下的英国乡下佬以及如影随形的可笑的警察尤其遭人病诟），他们其实没什么要说的，只是传达一些晦涩的线索。诸如贝罗那俱乐部的会员、《证言疑云》＊中不起眼的上层人物，实际上都是《笨拙》杂志素描画那一类型的人。《非常死亡》则表现出她要逃避一切严肃的事情。

2埃德蒙威尔逊（1895—1972），二十世纪美国著名评论家，曾任美国《名利场》和《新共和》杂志编辑、《纽约客》评论主笔。他曾经撰文大肆批评侦探小说。

*新星出版社二○○九年六月出版。

3P.G.伍德豪斯笔下一位迷迷糊糊的英国绅士，常常做出一些荒唐事，最后由聪明的管家吉福斯帮忙收场。

4英国一份周报，专门刊登写给男孩子看的故事，从一九○八年一直发行到一九四○年。

5弗兰克理查兹（Frank Richards）塑造的侦探人物。

温西和薛灵汉一样都像是恶搞，或许这样说还算宽容的。不幸的是，字里行间却暗示了塞耶斯其实以仰慕的目光注视着他。身为丹佛公爵次子的彼得爵爷是在嘲讽极端自命不凡、一本正经的英国贵族。他说起话来很像伯蒂伍斯特3，也许还受到《磁体报》4上亚瑟奥古斯塔斯德阿尔西5的一些影响。他有时候戴一片单片眼镜，看起来既像是一片真正的单片眼镜又像是一片高倍放大镜。他讲话省略单词的最后一个字母，就像这样：“我稍后会顺便拜访您，然后我们可以来一场快乐的老式聚户（会），如何？”他身后有人问道：“他是个老爷吗？”有时候夸张的幽默感叫人难以忍受，比如下面是他和帕克探长的一段谈话： “即使我现在很困惑，但时间不会太长！”他极为自信地喊道。“‘阁下’一心想把‘杀人魔鬼’揪出来，即使阻力再大也要将其绳之以法。”他大声地称赞，然后深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用低调吹起了他所钟爱的萨克斯曲调，每当他一人在浴室里时常常会吹起那支曲子。1

1引自《非常死亡》第十九章。西蒙斯的引文在格式上与塞耶斯的原文有些许出入。

让人吃惊的是家族格言竟然是“怪念头伴我行”2。伍德豪斯的风格又在吉福斯风格的巴特身上重现，他是温西的“亲信兼侦探助手”，说话的风格在《证言疑云》的第一页便表露无遗：“‘早上好，主人。天气不错，主人。您的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2As my Whimsy takes me，Whimsy在英文中有怪念头的意思，此处一语双关。

如果温西确实像传说的那样表现出对历史、古董、音乐、美食和其他方面知识的精通，那么也许还能让人容忍，但是这些不过是说说罢了，并没有真正体现出来，当他尝试去体现的时候，有时候又适得其反。温西对帕克说，他应该要巴特“给你一瓶伊甘堡葡萄酒——这才像样”，他这样说的时候明显不知道这种餐后甜酒并非适用各种场合的酒精饮料。（同样，桑代克还没决定吃什么东西之前就点了一瓶巴萨克葡萄酒3也是不对的。）还有不经意的反犹太思想让温西说出这样的话——“奥尔加科恩，听起来像个俄国犹太女人，我妈妈会说，她肯定不是出身名门望族”4。你的脑海里会浮现出一幅画像，也许会将他想象成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色。必须补充一句，许多女性读者对他仰慕有加，一定会抱怨说这样对待温西是不公平的。

3引自《寻尸》（Have His Carcase，

1932）。伊甘堡葡萄酒是法国著名白葡萄酒，一种餐后甜酒，不适合餐前饮用。

4法国著名葡萄酒，是甜白葡萄酒，也为餐后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