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万千的乐松生漫步在北海公园,走过那长虹卧波似的金鳌玉桥,绕行于海中仙山一般的琼华岛。他看到一条把游客渡往五龙亭的大船,犁破了平镜般的湖面,正在稳稳前行。他不禁想到:解放前,同仁堂如一艘大船,漂在一片浅滩死水中,没有前途;而新中国却像长河大湖,托起了这条古船,让它得以畅行远航……
心潮起伏的乐松生走在天安门广场上,望着已经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象征的天安门和蓝天上的鸽群、白云。他想到,新中国成立后,他听共产党的话,跟着共产党走,一步一个新台阶,一步一层新天地:同仁堂的营业额大幅增长,对社会的贡献大了,老乐家各房的收入也多了。乐松生虽然不是政治家,但他知道“审时度势”。他终于从心里发出了一声感叹:还是要顺应形势,跟着共产党走啊!再说,他也清楚,同仁堂药店的经营管理虽然很有特色,但是从皇权时代走出来的百年老店,难免带有封建色彩的生产关系,而这正是发展生产力的羁绊。
乐松生的耳边响起了工人代表对他讲的话,“您总认为同仁堂对职工不薄,吃的、穿的、福利待遇在国药行里都是最好的。这些我们也承认。可是您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职工进店,非得把自己的姓换成姓乐的?李老二,进了店,就得改成‘乐李二’;张老三,进了店就得改成‘乐张三’。这不是封建式的家族统治吗?不就是对职工人格的不尊重吗?”
工人的这番话,使他意识到社会主义正在中国深入人心。他又想起了在政治学习时学到的理论:“社会主义的生产关系是一种崭新的生产关系。当生产力的第一要素——人的主观动能性充分发挥出来时,社会生产力才会真正提高,而这主要靠生产关系的改变。革命就是用先进的生产关系代替落后的生产关系。革命就是解放生产力。”
他又想到,一位共产党的干部对他这样说:“在旧中国,贫苦的劳动人民缺医少药,小病硬扛,大病等死。同仁堂虽然有施药的善举,可是对于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广大劳动人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你们永远不可能让广大劳动人民从根本上脱离缺医少药的困境。新中国成立后,党中央、毛主席重视人民的健康,想尽办法,让劳动人民看得起病,吃得起药。这是同仁堂得以发展的根本原因,也就是社会主义的好处。”
他承认,这话说得对。同仁堂创始者“济世养生”的理想,在旧中国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它最多只是老乐家祖祖辈辈的追求,是一个良好的愿望。而现在,共产党真的是非常重视人民的健康。乐松生还想到,党和政府承诺,公私合营后,仍然让自己担任同仁堂经理,仍然按“四马分肥”的原则分配利润,乐家的生活待遇不会降低。再说乐家四大房,这时家业大,人事繁,如同盘根错节的老树,各房都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内部矛盾重重,也着实让乐松生不堪其扰。这种内部矛盾已经让同仁堂这个二百八十五年的老店,失去了活力,如果不是解放,同仁堂恐怕也会如许多百年老店一样,除了给那些有怀古幽情的人留一些话料以外,恐怕再也不会存一丝痕迹。
经过一番苦苦思索,乐松生终于下定决心,听共产党的话,走社会主义道路,同仁堂带头实行公私合营。但是,乐松生还要说服其他各房的同意,这可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其实,这不仅仅是乐家的问题,几乎所有私人工商业者都会面临同样的问题。那时,陈云和陈毅两位副总理曾经给他们作报告,讲社会主义改造的道理,可是晚上回到家里,他们还得听老婆的“枕边风”。有不少人都说:“我们通了,但是老婆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