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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能掉链子(1)

调查三农 作者:许宝健


采访对象:陈玉青,男,55岁,河南南阳内乡人

人物群体:自行车修理工

群体特征:在居民小区、街道两旁修车、卖零件等

月均收入:1000元左右

周一,凌晨5点半,陈玉青就出摊了。来到在大瓦窑路口的修车摊前,看到摆放在路边的修理柜的锁被撬了,陈玉清一阵惊慌,仔细清点了丢失的材料后,陈玉青朝马路对面的修车摊嚷嚷起来:“你人咋这孬哩,缺大德了!”可任凭陈玉青怎么骂,对面的修车人就是不吭声。陈玉青指着对面半躺在破椅子上敞着怀的年轻男人说,“昨天他看见我进货的,不是他,还有谁!”

原来这条路上只有陈玉青一个修车摊,可去年马路对面又来了个修车人,这样一来,两家开始争抢生意,由于双方都没有执照,所以,老陈吃了亏,也无处说理去,骂了一阵,累了,也就低头专心干自己的活了。

来北京10年了,老陈一直修理自行车。虽然汽车越来越多了,但毕竟人口总量也在不断增加,骑车的人也在增多,老陈在河南老家时,就喜欢捣鼓自行车,来京后,修自行车理所当然成了他谋生的手段:一个破柜子横在街头,一把烂椅子摆在路边,春夏秋冬,一年四季,街头拐角成了他的“办公区”,补带、换胎、打气……最近这两年,陈玉青又增加了一项“赢利项目”——配钥匙。

由于老陈修车的技术过硬,加上他在这条路上修车的时间比较长,大家都对他熟悉,所以,大家上下班时,自行车有啥问题,都会把车交给他修。而对面的修车人来这儿修车时间不长,年纪轻,再有就是陈玉青那里打气不收钱,渐渐的,马路对面的年轻修车人与陈玉青有了矛盾,三天两头儿的,找点儿茬,陈玉青苦于没有证据,因此,也只好作罢。

“现如今,本来干这行就不容易,现在又遇上个捣乱的,你说咋办?”陈玉青十分气恼,又苦于无奈,陈玉青说现在各个社区都在创建卫生文明社区,经常对他们这些流动的修车摊点进行综合治理,由于没有正规手续,所以他们要经常与城管队打游击。陈玉青说:“像我们这些打工的,没有经营场地,路边占道又不批,没法办照,不合法。赶上市容卫生大检查,少则一周,多则半个月20天,我们没法上街挣钱。不光是我们,那些骑车上班的人也有意见,上周卫生大检查那天早上,旁边这个社区28栋的一个大姐的自行车的链子掉了,她沿路找修车摊,最后愣是推着车走了两个钟头,才到单位,还因此迟到了。第二天我出摊的时候,那个大姐还跟我直抱怨呢!”

这么多自行车在街上转悠,修车摊是必不可少。“我也找过社区,不要多,就给我们一块地儿,方便了大家,我们也有生活来源啊!可社区说工商、城管有这规定、那条例的,他们也没办法。”老百姓有需求,取缔不规范的修车摊不现实,于是,街道社区与工商、城管协调,定了许多不成文的条款,比如,大街面不许设,胡同里边50米到100米可以,从大街面看不到;遇城管或上级检查一律歇业等等。

“现在社区服务中心和城管协调了,对我们还宽松点,能跑到街面上来了。但遇到有活动什么的还是得撤。”说起这些,老陈感觉挺无奈。

对于建个报亭那样的小修车亭的提法,陈玉青也不太能接受,“现在修车的大部分都是下岗职工。由于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利润越来越少。因为统一规范修车摊之后,建亭、管理、租赁,那费用肯定不小。”修车本来就是薄利,除非是有些政策上的照顾,不然,这些费用对于陈玉青来说绝对负担不起。

当初做这行,主要是因为修车这活儿本小,对年龄也没什么限制,反而是岁数越大,让人觉得技术越过硬,越容易接到活儿。说起技术,也没什么难度,只要拆卸过一辆自行车,知道组装原理,修起车来也就八九不离十了。“修车这活儿,有的时候要使力气,有的时候就考验巧劲了,但有一点就是遇到任何情况都要动脑筋,还有就是要有好心眼儿,不能坑害人家,毕竟我们这活儿关系到人家的生命安全,不能赚丧良心的钱。”陈玉青说像修理手闸这样的活儿,可丝毫马虎不得。

虽然这活儿本小,相应的,利也薄。补个内胎5元钱,修车链10元。“这里面大多收的是材料费,每个活儿也就在材料钱的基础上收个块儿八毛的。我一天能赚个30多元钱,这里面有1/3是配钥匙的钱。”根据材料的不同,配一把钥匙需要2~3元钱不等,可不论什么材料,每把钥匙陈玉青要从中赚到1元钱。

“现在骑电动车的人多了,电动自行车的电池,我可不会修,更不敢给人胡乱修,修坏了,我可赔不起,一辆电动车一两千,贵的三四千呢!我还是修‘二八驴’(老式自行车)吧。等大家都换骑电动自行车的时候,我也就失业了!”陈玉青看着马路来来往往的电动自行车说。

一天工作14个钟头,中饭在街口对面的小吃店解决,说是午餐,无非就是碗面,“我们河南人就爱吃面!”陈玉青说吃点热乎的就好。特别是寒冬腊月的,零下10多度的气温,补胎时硬是要把手往冻成冰碴的水里伸,那滋味别提了!一个月1000多元钱的收入,不允许陈玉青有额外的花销,“老伴儿还要吃药,不省点怎么行。”孩子虽然都大了,自己能养活自己了,可多年的辛劳却让老陈两口子落下了一身病,老伴的哮喘,自己的关节炎,都是要靠药物维持的慢性病。

这几年,老陈的老伴儿只是打点儿短工,更多的时候是在家里做些家务。因此,两个人的生活完全维系在这个自行车摊上。前年,老伴做了个肾上瘤的手术,几乎用光了陈玉青近10年的积蓄。“棺材本儿没了,还得攒。”陈玉青说只要人健健康康的,钱不钱的都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儿”,就是年老了有个伴。

没有活儿的时候,陈玉青总是捧着个半导体,津津有味地听着,而实际上从那个半导体出来的声音早已嘈杂不堪,根本听不清楚,可陈玉青依然带在身边。“不为别的,就图有个响儿,修车闷得慌,开着它,好像有人在跟自己说话,自己要时常给自己找点儿乐子,生活可不能像自行车那样掉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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