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3月22日,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成功;3月24日,北伐军攻克南京,消息传至广州,民众欢欣鼓舞。然而在欢庆胜利的锣鼓声中,敏感的鲁迅却有着几许隐忧盘绕在心头。于是,在4月10日写下了《庆祝沪宁克复的那一边》一文,重申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就在第三天,4月12日,国民党右派突然在上海发动政变,收缴工人纠察队枪支,屠杀共产党人;4月15日,军阀在广东杀害共产党嫌疑者2100多人。中山大学也遭到了军警的搜捕。后来鲁迅沉痛地写道:“我一向是相信进化论的,总以为将来必胜于过去,青年必胜于老年,对于青年,我敬重之不暇,往往给我十刀,我只还他一箭。然而后来我明白我倒是错了。这并非唯物史观的理论或革命文艺的作品蛊惑我的,我在广东,就目睹了同是青年,而分成两大阵营,或者投书告密,或者助官捕人的事实!我的思路因此轰毁,后来便时常用了怀疑的眼光去看青年,不再无条件的敬畏了。”《鲁迅全集》第四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5页。
1927年4月15日,广州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得知中山大学有青年学生被军警抓捕,鲁迅顶风冒雨,从白云路白云楼居所赶到中山大学会议室,紧急召集各科系主任开会,商议设法营救学生的事宜。据参加此次会议的著名学者何思源回忆道:“鲁迅坐在主席座位上,朱家骅坐在鲁迅的正对面。鲁迅说:‘学生被抓走了,学校有责任,委员长(指校务委员会委员长)不出来,现在我来召开会,请大家来说话,我们应当像学生的家长,要对学生负责,希望学校出来担保他们。我们也要知道为什么抓走他们?有什么罪?被抓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十人!’这时,朱家骅说:‘关于学生被捕,这是政府的事,我们不要对立。’鲁迅对朱家骅说:‘学生被抓走了,是公开的事实,被捕的学生究竟违背了孙中山总理的三大政策的哪一条?’朱家骅说:‘我们要听政治分会的,党有党纪,我们要服从。’鲁迅继续驳斥:‘五四运动时,学生被抓走,我们营救学生,甚至不惜发动全国工商界都罢工罢市。当时朱家骅、傅斯年、何思源都参加过,我们都是五四运动时候的人,为什么现在成千成百个学生被抓走,我们又不营救了呢?’朱家骅说:‘那时候反对北洋军阀。’鲁迅说:‘现在根据三大政策活动,就是要防止新的专制统治。’鲁迅和朱家骅的对立已经到了最尖锐的地步。鲁迅坚持说:‘这么多学生被抓去,这是一件大事,学校应该负责,我们应该对学生负责。’在那样的情况下,公开支持鲁迅的人不多,会议没收到预期的效果。”(参见《鲁迅文献图传》)回到白云楼住所,鲁迅沉默无言,茶饭不思;此后的几天里,鲁迅虽然也捐款慰问被捕的学生,但学生不断被捕以及惨遭杀害的坏消息接连传来,而且知识界以及青年学生中居然有不少人却站在屠杀者一边,身为教务主任的鲁迅却无法营救自己的学生,便以辞职抗议。4月21日,他毅然辞去中山大学一切职务;虽然中山大学派人数次登门挽留,朱家骅也四次“来访”相劝,校方还在校刊上发表《挽留周树人教授》的公告,但均遭到鲁迅的坚决拒绝。